第十二部 大坂風雲 十二 謀定九度山(第4/5頁)

既然對手乃祖父和父親都憎恨不已的德川,作為兒子,大助也應該憎恨,但幸村的話語為何總是在關鍵時刻噯昧不明?大助想通過片桐且元棄大坂而去一事,探明父親真意,可父親卻總含糊其辭。

大助學會讀書習字的地方就是高野山,在關白秀次切腹之地,亦即與豐臣氏有著深刻淵源的青嚴寺,至今仍特意為他留有一室。高野山的僧侶友人都挽留大助,原因甚是簡單:此戰既無大義名分,亦無絲毫勝算。更主要的,是不必說和歌山的淺野,監視幸村的密令已被傳至高野山的每一個角落,如何能突破如此嚴密的監視?若在途中落入敵手,那才玷汙了真田一門的英名。讓大助留在山上,也可表明幸村並不贊成兒子也加入豐臣氏。

大助最為擔心的,便是怎樣“逃脫”——通往和歌山的路無需說,從橋本到五條,松倉豐後守重正的屬下正在毫不懈怠地巡邏,信州的伯父似也派了人馬。絕不能讓父親落到他們手中!高野山似在本多上野介的直接監控之下,所司代板倉伊賀守的人似也潛了進來。實際上,今日邀請參加酒宴的人中,也必混雜著三五個細作。住進高野山上已有十三年了,對真田父子懷有敵意的人看似沒有,但一旦接到領主和代官的命令,怕誰也不敢抗命。可是,幸村卻公開宣揚:初五舉行酒宴,初七啟程。莫非父親已意識到無法脫逃,想故意倒在刺客刀下?

大助心中暗驚,悄悄望了一眼四周——父親莫非真在等待著伯父派來的刺客?卻又似不大可能。大助的母親已經離世,家中兒女,加上庶出共有八人,大姐已經嫁與伊達氏片倉小十郎景長,二姐嫁與石谷重藏道定。

母親逝後,父親側室以照顧幼者為由住進了九度山。她乃是堀田作兵衛的武士之女,名由良。大助甚至猜測自己即是她親生。由良夫人育有一男一女,幾個兒女終日在家嬉鬧,甚是熱鬧。

可就在大約一月前,自從一個雲遊的長者來訪之後,家裏就少了一子,接著又少了兩子。半月之前,由良夫人帶著最小的兒子大八和女兒可乃離去,現在只余大助一人。

那個修行者似是攜有秀賴親筆書函而來的明石掃部助守重。當時,父親說了一句令大助甚為擔心的話:“這樣,即使死去,我也安心了。”

最初,大助只是簡單地以為,那是武將出征前理所當然的心態,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事情遠沒有這般簡單。秀賴密令父親出陣,但在幕府如此嚴密的監視下,要脫身難比登天。因此,父親那句話就值得深思了。

進入大坂城後一戰,便是死路?父親向來嚴謹,輕易不會說這等話。他即使知自己將被刺殺,也必處理好家中諸事。想到這裏,大助又悄悄環視了一眼四周。正在這時,家臣由利鐮之助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衣裳回來了,既非下地幹活的打扮,也非漁夫行頭。

“鐮之助,你不是在田裏幹活嗎?”

“沒有。”鐮之助訕訕地拍打著垂在腰間的錢褡褳,“小人到各處去支付繩子的工錢了。”

“嗯,也是用作脫身的?”

“大家都叫這種繩子為‘真田繩’,他們已經用慣了。即使老爺不在這裏,當地百姓也離不開這種繩子。”

大助並不接話,卻轉而問道:“鐮之助,你認為父親能平安離開此地嗎?”

鐮之助曖昧地笑了,“公子認為不能?當然,用尋常的計謀自是出不去。怎麽說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盯著。”言畢,疾步走進房中。

大助更是心驚,由利鐮之助似已下了決心,無論遇到什麽情況,也要突破阻撓全力沖出去。家臣當中,以鐮之助為首,近藤無手之助、相木森之助、春田彌十郎、穴山小助、海野六郎、淺香鄉右衛門、別府若狹、月形主馬、明石又五郎、三好新左衛門、三好新左衛門之弟親兵衛、宮部熊太郎、荒川熊藏、增田八郎右衛門等,全都是盼望天下大亂的亡命之徒。再加上自號“霧隱”、“猿飛”之類的昌榮坊等人,家臣已近百人,火槍也超過了三十支。

但淺野和松倉豐後守,派了將近五百人堵住了出入口。若想硬沖,一旦交手,己方連戰馬都沒有,怎能有勝算?父親一定另有策謀:後日匯集起來的近鄰將近百人,父親定是按照慣例,搭建帳幔讓人盡歡。春天賞櫻,秋日賞菊,為了同近鄰親近,家中一直這樣做,已成慣例。正因如此,但有宴會,亦立會傳入刺客和暗探耳內。在客人面前,父親必毫不隱瞞,明言要進入大坂。在那種場合下,侍奉酒宴的人也全都是武藝超群的漢子,謀刺之人不會輕易出手。但若父親想主動制造讓人行刺的機會,情況就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