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大坂風雲 十 婦人使者

只派片桐且元一人去,怕還不足。澱夫人產生這種感覺,是為且元剛從大坂出發之後未久。渡邊內藏助大肆宣揚,當據城一戰。供養用的六百石年糕和兩千樽酒已堆積在了城內碼頭上,雖說已是初秋,但秋老虎依然肆虐,如此下去,年糕定會發黴,酒恐也要酸臭。

不只如此,澱夫人總覺得且元離開大坂時的背影充滿淒涼。此時,恰好一位曾隨木食應其上人修行的真言宗僧人來此,澱夫人遂讓他蔔了一卦。結果僧人回道,年糕和酒都不會浪費,但若想成就願望,還須加倍努力。

“酒和年糕都不會浪費。這麽說十七周年忌會順利舉行了?且元一人去還真有些不放心。”於是澱夫人便趕赴有樂府上,請有樂立刻出使一趟。

有樂卻沉著臉一口回絕:“我時常腹痛,無法長途跋涉。夫人若真心想向大禦所解釋,就將此事托付與大藏局和正榮尼,讓她們去一趟即可。”

“大藏和正榮尼,怎能讓她們去?”

“這無甚不妥。如此一來,片桐且元為少君派出使者,二位女人則是夫人的使者。這樣,就可證明你們並無不同的看法啊。如此雙管齊下,可無憂矣。”

“這樣可好?”

“當然!那和尚說酒和年糕都不會腐爛雲雲,似蘊涵著深意啊。”

“深意?”

“即使不能如願舉行十七周年忌,陸續進城的浪人也會把年糕吃了。如此解釋起來,不也是未曾浪費?”

“怎如此說話?”

“唉,我才讓你派大藏局和正榮尼去往駿府。”

澱夫人還是未弄明有樂齋所欲何為,“你又在戲弄我,我是真心來和你商議。”

“絕非戲言。”有樂若無其事道,“正因為夫人來和我商議,我才會獻上這一主意。您還不明?大藏局為大野修理母親,正榮尼為渡邊內藏助母親,可對?”

“我知道!”

“既然如此,不就好懂了?就是說啊,把那二人派去,大禦所究竟是放她們回來,還是將其扣為人質,事情不就一目了然了?”

“啊,扣為人質?”

“怕甚!母親被扣了,內藏助和修理還會決意一戰嗎?這可是決定酒和年糕究竟是用於供養,還是被浪人們吃掉的關鍵啊!”

澱夫人如夢初醒,禁不住渾身哆嗦。男人之心,真是何等可怕!不過,這也確是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片桐且元是秀賴的使者,大藏局和正榮尼是澱夫人的使者,若她們拼命辯解,銘文根本無詛咒德川的意思,效果必比且元一人去好得多。可是,只怕修理和內藏助都堅決反對。他們斷定,家康已開始挑釁,第一步應對已經晚了,故當前的重心應立刻轉移到戰備方面。若此時二人都強硬地主張“不戰”,城內的烈火就會熄滅。像家康那樣的對手,真想動手,必不會對兩名主謀的母親現身駿府視而不見。他定會先把二女扣為人質,將其作為日後交涉的籌碼,可說,這才是戰之常道。

“舅父真是可怕。”

“夫人覺得可怕,可一笑了之。只是這麽做,會比空自商議百遍還管用,亦能摸清大禦所的心思,老夫胡言了。”

“那就派二人去。”澱夫人認真地點點頭,“不過,我可不似你這般心思險惡。我只是派她們去澄清誤解。”

“那也無妨。最好是讓兩個女人仔仔細細把夫人的心思解釋清楚。這樣,那兩個女人或許還會放棄狹隘的偏見,阻止兒子的蠢行。否則,酒和年糕就真要成為浪人們的餌食了。”有樂還是控制住自己,未說出更多諷刺之言。

其實,澱夫人並不知道實情。實際上,城內七手組的長屋內,每時每刻都有人或十人一組,或二十人一組,悄悄住進來。他們都以傭人或客人的身份住進,均未向秀賴稟報。但是,若連這些都說出,有樂怕自身的性命也難保了。鐘銘只是一個借口,日後的亂子還不知有多大呢。

就連開始還清高自傲、堅決反對戰事的木村重成,近日也不再把反對之言掛在嘴上了。或許他也和有樂一樣,已預感到了花開花謝的淒涼。有傳言說,重成最初強烈拒絕同真野市後守的女兒阿菊成親,最終卻還是答應了那門親事。時勢真是可怕。其實,有樂提出把大藏局和正榮尼派到駿府的建議,實際上是諷刺,他是想看看內藏助和大野兄弟的狼狽相。

盡管織田有樂的方法頗為絕情,但他還是在為豐臣氏盡力。至於派遣兩個老女人的建議,他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思,無非想忠告一下澱夫人,她接受更好,不接受也無妨。可是,澱夫人竟當場采納。如此一來,他又心疼起外甥女來,提醒了三兩次,才把澱夫人送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