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關原合戰 二十九 全新版圖

石田三成即將從大津押赴京城,籠罩天地的戰爭陰雲正在逐漸散去,晴空重又顯現。

歷史復雜而又簡單。從某種意義上講,關原之戰可謂自天正十二年小牧合戰始,德川家康與羽柴秀吉之爭鬥的終結。當年剛過不惑的家康,而今已逾花甲。在這十數年之中,家康與秀吉看似相互謙讓,攜手與共,暗地裏卻在比智略耐性,爭實力人心。最後,兩廂終在關原對決。秀吉已然歸天,但秀吉對家康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卻被三成原封不動繼承了下來,通過他灌輸給西軍。

秀吉絕非容不下家康。天下群雄並起,唯有家康一人不能征服。當秀吉發現自己終無法令強大的對手臣服時,便把親妹妹許配與家康,還把生母送去為質,以換取家康進京。後來把家康從駿、遠、三轉封關東,秀吉看似取勝了,但內心並未因此而得絲毫安寧。其證據便是,把家康遷移至關東,他立刻把天下最擅防禦的中村式部少輔封於駿河,以阻斷家康西進,又在掛川、濱松、吉田、岡崎、清洲、岐阜等地遍插親信。

不只東海道一線,在中山道,秀吉又把仙石權兵衛轉封到信州的小諸,讓他鎮守碓水之險。他還把真田安房守父子拉攏過來,在川中島、木曾等重要關隘設重兵防衛,以阻家康西進。防禦之牢固,可謂萬無一失。

後來,秀吉又把蒲生氏多轉封會津。不久,由於氏鄉之子秀行成了家康女婿,秀吉又不得不把上杉景勝封至會津,並把堀久太郎調到上杉舊領越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對家康懼三分。

秀吉對家康的畏懼成為頑疾,但一切又無不是為了實現他“天下太平”的平生夙願。故,秀吉對家康的恐懼和不信任,被他最親近的寵臣石田三成原封不動繼承下來,實在不足為奇。

在秀吉身邊多年,三成不知不覺察知了藏在秀吉心中的怨恨和恐懼,但他並未把這一切理解為秀吉的影響,而是當成自己的遠見卓識。他的雙眼因此被蒙蔽,把家康的一切舉動都看成不利豐臣氏的陰謀禍心。三成繼承了秀吉之短,家康則汲取秀吉之長。此中隱藏著的教訓,實當令人深思。三成絕非平庸之輩,但他只對豐臣氏忠心耿耿。比較一下他和家康從秀吉處汲取來的東西,自會發現其天壤之別。關原之戰便是他們之間的對決。

天下之勢,分久必合,人與人的互不信任與憎惡,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細碎浪花。即使三成的才智謀略遠勝家康,他恐也不能阻止歷史大河之勢。秀吉為了牽制家康而布下的棋子,幾乎全都投了家康。所有的棋子,眨眼間便與家康匯成滔滔之勢。長河沖垮了岐阜、大垣、佐和山和敦賀,現正從大津向京坂滾滾而去。如此一來,天下之勢此消彼長,舊勢與新勢必顛倒位置。

中山道的德川秀忠,在途中遇到的像樣抵抗,只來自上田的真田昌幸,但慶長五年九月二十,秀忠仍順利抵達近江草津,與家康大軍會師。

世間盛傳,由於秀忠未能趕上關原合戰,以致家康大動肝火。秀忠手下除了神原康政等精銳,老練的本多正信也隨軍而行。盡管正信煞有介事謝罪,說由於途中多次遇到洪水,以致貽誤戰機雲雲,但實際上,此事從一開始便與家康合計好了。家康不動聲色地保存了實力,借豐臣遺臣改變了天下大勢。

同日,家康把歸附了東軍的大野治長派往大坂,向澱夫人和秀賴匯報戰果。

“已經看見山頂了。”家康自言自語,確信自己已渡過了難關。他給澱夫人寫了一封書信,又諄諄口授治長:“你告訴澱夫人:此次事變,純屬三成、惠瓊之徒假托少君之令發起,少君與此無關,澱夫人深居內庭,更不可能知情。家康對豐臣氏決無二心,請澱夫人放心。”一席話說得大野治長眼圈發紅,這口信真摯誠懇,無一絲虛情假意。

九月二十五,大野治長帶著澱夫人和秀賴的使者,急急返回大津。不難想象,聽了家康口信,澱夫人母子必甚是高興。家康還不想動身,他要專心致志構思全新版圖。

大津,家康帥營,來自各地的急報和使者絡繹不絕。由於上杉景勝後來受伊達氏和最上氏的挑戰,為了應戰,他只能與結城秀康對峙,而不與之交火。而如今,豐光寺承兌又頻頻向他進言,奉勸他向結城秀康求和。

九州,黑田長政之父如水看到這一絕好機會,立刻傾盡平生積蓄,大肆招攬浪人,甚至把手伸向豐後、築前、築後。為此,他還給深得家康信任的藤堂高虎寫了一封書函:

此次所取土地,想置為家業,還請多多寬諒。犬子在上方有封地,鄙人雖已隱退,卻不得不為衣食計,故望多加關照。鄙人多年來與大人深交,不過為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