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關原合戰 十四 聲東擊西(第3/7頁)

“你等莫要著急。這次,家康絕不想打一場只有軀體沒有靈魂的仗。你們聽著,誰想撤兵,悉聽尊便,我絕不阻攔。而且,我早已讓人在領內準備好了住宿、糧秣,請他們放心使用,盡快西返。我出席這次會議,諸將會拘泥於人情,甚至會感到苦悶。因此我故意躲開。希望二位懇切地告訴他們,請他們不要誤解,想回去的立刻可以返回……”

這既非家康的策略,也非狂妄之言。這是家康歷經六十年歲月、嘗盡人間疾苦後的一片赤誠之心……

“大人,”忠勝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擔憂,問道,“這是您的真心?”

“你是這麽想的?”

“這若是大人的真心,眾人一旦四散,大人將如何應對?”

“忠勝,我若只靠陰謀詭計,焉能活到今日!”

“不,在下不是這個意思。但一個連自救都不會的人,神佛會幫助他嗎?”

“你說得沒錯。我所做的便是自救。德川家康已然盡了人事。我方才所言也是我必須盡的人事。對於一個根本無心打仗之人,你硬是讓他上戰場,結果又會如何?想去的盡管讓他去好了。德川家康順應天意。昨日的德川家康已然亡了,今日乃是新的德川家康。”

本多佐渡守顫抖著哭泣起來。

最近,本多佐渡守正信似才真正明白家康。先前的正信並非這樣,他總是恃才傲物,這既如明智光秀,又似松永久秀。恃才之人本免不了生出叛心。但正信的桀驁之心逐漸消失,卻完全是受家康感化的結果。當一個人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該得的報償時,就會生起不平和反抗。明以為自己強人一頭,卻久居人下,還有比這更不幸的人生嗎?三成便是因此而心生扭曲,但此只能歸結於他的心虛及自卑……這是正信最近以來的心得。

正信卻未從家康身上發現此憂。太閣在世時,家康認真輔佐,現在他是順應天意以盡人事。換言之,家康不是以人為敵,而是以天為敵,以神佛之心照拂天下。

“請恕在下淺薄愚鈍。在下終於想開了,確應請兩位大人直接轉達於諸將。”正信擦了一把眼淚,有些羞色。井伊直政也點頭稱是。

“看來,這是大人迫不得已的決定。”

“是啊。”神原康政回頭看了一眼本多忠勝,道,“若諸將都因此而西上,那不就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嗎?”

“不,不會。聽了大人方才之言,諸將必都振奮不已,甚至激動得長淚直流。這樣的話,勝負已決出。”

佐渡守正信又謹慎地嘟囔起來:“石田和大谷之輩硬是把那些有意跟隨大人出征的人給拉了過去。而大人卻寬宏大量,讓跟隨至此的諸將照心意決定去留。你想想,世上難道還有如此不明賢愚、連其間的差別都看不出之人?沒有!”

“有理,這麽一說,他們想不同意也難。”就連冥頑不化的本多忠勝也似領悟了。

“這樣一來,大家就都不會回去了,東軍與西軍的鬥志,也就截然不同了。西軍是強拉硬拽的烏合之眾,我們則是志同道合的百萬雄師。”

“是啊,大人遵循的是神佛的意志。”佐渡守正信飛快地看了家康一眼,家康依然沉默無語。

“對。就這麽決定了!”井伊直政大聲道,合上扇子,“今日議事就以大人的意見結束。願意留的就留下來,改日再舉行會議,討論究竟是先討上杉,還是先伐石田……”

在井伊直政的帶領下,重臣們向依然飄溢著松木清香的大廳走去,房裏只留下了家康和鳥居新太郎二人。

“新太郎,此時,你父親一定正在伏見城那邊浴血奮戰。我都聽到殺聲陣陣了。”

“大人!”新太郎忍耐不住,向前探出身子,“父親早就作好最壞的打算了。無手右衛門已將事情經過都詳細告訴了在下。但是,在跟隨大人前來的諸將之中,究竟有無人會拔營西返,投奔石田?新太郎最擔心的還是此事。”

家康閉著眼睛微微搖頭:“家康也不清楚這些。但是,莫要擔心,新太郎,直勝很快就會來報告。”

二人的話就此中斷,房內陷入靜默,新太郎惴惴不安。跟在眾人身後進入大廳的井伊直政更是憂心不已,十分迷惘:家康寬宏大量,諸將果真能明白嗎?議事會不會陷入混亂?

果然如事前所擔心的那樣,當井伊直政說到大家可以自由拔營起寨時,諸將明顯有些動搖。淺野幸長、福島正則、正則之弟正賴、正則之子正之、黑田長政、蜂須賀家政之子豐雄、池田輝政、輝政之弟長吉、細川忠興、忠興之子忠隆與興秋、生駒一正、中村一忠、中村一榮、堀尾忠氏、加藤嘉明、山內一豐……仔細一看,全都是豐臣舊臣,他們非德川家嫡系,心中當然會生起波瀾。就連那些德川氏的譜代大名,也深感意外,無人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