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梟雄歸塵 三 愁煞太閣(第2/7頁)

遭寧寧一頓搶白,秀吉十分郁悶。即使秀次有不是,也不是寧寧的過錯,他明知這些,卻無處發泄心中怒氣。冷冷一頓,秀吉又道:“寧寧,難道秀次的過錯是我一人造成的?”

“當然,您竟不覺?”

“你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秀吉吃驚地瞪大了眼。他本以為寧寧會回答:既非自己的過錯,也非秀吉有失。但她竟毫不避諱地如此直言。“好,那我倒要聽一聽,我是如何令秀次犯錯的?”

“軍政大權還握在自己手中,您竟奏請朝廷,將一個尚顯稚嫩的人封為關白。”

“什麽?”

“決定秀次為豐臣嗣子,並奏請朝廷將其封為關白的,不都是大人自己嗎?這不是秀次死乞白賴求您的,對嗎?”

“這樣的事情,是能求得的嗎?”

“是啊,因此,過錯才在大人自己。”

“寧寧,你說話太直了。”

“妾身無非道出事實,哪像大人那些手下,只會對您說三分真話,剩下的全是阿諛奉承。妾身早就下定決心,不向您說假話。怎麽,您現在聽到真話,居然畏懼了?”

秀吉啞口無言,呆呆望著寧寧。但他並未對這話心服口服。對於這種一針見血、辛辣透頂的針砭,他似早已等候多時了。“在你眼裏,事情就是這樣?”

“大凡有心之人,看法大概都和妾身差不多。無論是讓秀次繼承您的家業,還是讓他去做關白,全憑您一人意志……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什麽全變了?”

“大人把關白之位讓給秀次,便全心全意投身於一場大的博弈當中去了。若這次博弈得心應手,秀次的所作所為或許還不至於那般惹您生厭。可是,凡事不是想怎樣便怎樣,此時偏偏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

“大人莫要裝作不知。您不知出於什麽考慮,決定讓秀次繼承關白之位,甚至還當著主上和上皇的面,親手把象征權力的大刀交到他手裏……後來,阿拾降生,朝鮮之戰進展不順,您欲親征……這樣一來,還未完全執掌軍政大權的秀次就不會動搖,大局也會穩定了。這就是大人真正的想法,我說得可對,大人?”

聽著這些,秀吉不禁心中戰栗,他恨不得一把揪住寧寧的頭發,在大廳裏拖幾圈,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他深知,一切都不是寧寧的過錯。若他當場發作,寧寧猛然發現侍候了三十余年的丈夫竟如此愚蠢透頂,定會把他罵個狗血噴頭,毅然遁入空門。這樣一來,他還有何顏面見人?萬般責難都會如雨點般落到他身上:秀吉沉迷女色,連糟糠之妻都棄他而去了……

秀吉甚至產生了殺妻之念。可寧寧也非平凡女子,她乃朝廷欽封的從一品夫人……前思後想,他終於從恐怖的妄想中逃脫出來。

“到底怎麽回事?我怎會這般糊塗?只有寧寧才肯為我心力交瘁,處處著想啊……”秀吉心裏咯噔一下,猛回過神未。再次擡起眼來看寧寧時,他發現妻子的眼裏已經蓄滿淚水。剛才她也一定做了最壞的打算。“寧寧,你真讓我心疼……你說的都是真的?”

“大人明白過來了?”

“說實話,你若不是跟了我三十多年的結發妻子,我早已手起刀落,斬殺了你。”

“這些妾身也想到了,隨時都可能被大人手刃……”

“唉!看來我終究太任性了。”

“您真這樣想,就不難應付當下局面了。”

“你的意思,是秀次不適合做豐臣嗣子?”

“一個不能勝任的人,卻被硬推到那個位子上去,讓他不堪重負——關白真是可悲啊。”

“嗯?他就那麽勉為其難?”

“這樣被提拔起來的人,總有一天會紕漏百出。‘量體裁衣’這句話,真是意義深遠啊。”

“寧寧,你是不是還有一句話未說?”

“大人,唉!”

“你是不是還想說:征服大明國,純粹是癡心妄想?”

“這……”

“嘿。正是出於這種妄想,我才把秀次硬推上關白之位。或許,所有的過錯都源於此。”

“大人,請仔細思量日後之事吧。”

“你這麽說,是否已對日後有了打算?依你之見,秀次的事到底當怎麽辦?”

不知從何時起,秀吉已從憤怒中解脫出來,把妻子當成了最好的謀士。寧寧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秀吉,沉思起來。

“我也知,秀次如今已穿上了一件極不合身的甲胄,壓得他連路都快走不動了。我這個始作俑者,該怎辦才是啊?”

秀吉催促著,寧寧卻悄悄拭了拭眼淚,“關白是大人親姐姐的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