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二十二 變生肘腋(第3/5頁)

當《羽衣》快要跳完時,只聽見一聲怒吼,比歌聲都大好幾倍,把大家嚇了一跳。“怎麽又忘了,怎麽回事!把梅若叫來!”

家康立覺信長似動殺機。在這麽喜慶的場合,若是殺人玷汙了寺院……他故意裝作看得很投入的樣子,大喊一聲:“好極!好!不愧是名角!”這一聲喊,把信長的肩膀都震得發顫,不一會兒,信長的呼吸平穩了下來。

面無血色的梅若太夫被森蘭丸帶到信長面前,他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如同一只蜘蛛趴在地上,嚇得渾身篩糠。

“梅若,對你也要獎賞。給。”說著,信長和剛才一樣,也把黃金十錠扔到梅若的面前,又大聲地喊起幸若太夫的名字來。

“你,重新跳一次。”

家康的心裏又是一沉。信長剛才的怒吼,嚇得近衛前久一個哆嗦。他聽得出,這已不是右大臣的聲音了……

“家康,你還是這麽喜歡能劇,居然連梅若都獎賞……”

“可是我覺得挺好,就連那樣的舞技,我也少有機會看到,所以……”家康說道。

“哦,如真是這樣,那就好了。這麽說,方才的舞沒有白跳,就請再次觀賞一下幸若的舞姿吧。”信長似乎終於平息了怒火。盡管如此,梅若戰戰兢兢地退下去之時,信長仍像鷹一樣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為家康舉行的盛宴從十八日到二十日,一共持續了三天。

最終,由於兵力不足,信長只得無奈地把甲府的長子信忠召回,讓他也出征中國地區。等待信忠的時候,信長似乎產生了一種和家康難舍難離的感情。

二十日,盛宴地點換成了高雲寺,信長仍然以說笑的語氣和家康交談,親自給他夾菜。“家康,像這樣你我二人傾心相交的日子,不知以後還有否!”

這時,家康心裏不斷告誡自己,千萬不要中了對方的圈套,萬一笑出聲來,說不定會釀成大禍。

“信長公說的哪裏話。天下即將平定,為了能在京城再行盛宴,家康願效犬馬之勞。”

“啊呀,再喝一杯。”信長親自拿起酒壺,一個勁地給誠惶誠恐的家康倒酒,“若沒有備中的戰事,信長真想親自陪你去逛一逛京城、奈良和堺港。可既然信忠已從甲府來了,那就讓信忠陪你一起到京城吧。”

“家康實誠惶誠恐。”

“明天就向京城進發吧。我已知你讓光秀轉達的話了,出征之事先放一放,先痛痛快快地逛完京城。京城之外,還有大坂、奈良、堺港呢。另外,我會讓長谷川竹丸、宮內卿法印(松井友閑)等人引你遊覽,決不會讓你們有何不便。今日咱們喝個一醉方休,暫且別過。我盡情地喝,你也不要拘束,咱們不醉不歸。”

據說當日的酒席是前所未聞的豪華盛宴,足足擺了五大席,酒宴上出現的菜品在後世甚至被稱為“安土菜單”。這一天,雙方的家臣也都無拘無束,開懷暢飲,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喧鬧之聲不絕於耳,真是熱鬧非凡。

酒宴結束時,已近亥時,信長親自把家康送出大門。

“一邊觀賞迷人的螢火蟲,一邊自由自在地散步,定會愜意非常。放心吧,信長的城下斷然不會有意外。”

信長爽朗地笑了。在漫天臭氣的安土城裏,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飛來飛去。

家康恭敬地施了一禮,走出門外,在出口處又回望了信長一眼。他似乎覺得信長仍然站在那裏。果然,二人視線相觸,一齊笑了。

“從那時起,已經有三十五年了,剛才,我掐指算過。”

“正是……”家康也點了點頭。那指的是家康六歲時,二人最初見面的時候。自己已經和信長平安地交往了三十五年……從二人結盟的永祿五年算起,也過了二十一年。

“那麽,你就放心地去走走吧。”

“那就告辭了。”家康慢悠悠地出了山門,信長則在大聲發令,準備回城。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番話,竟然成了二人在這世上的訣別。

是日,乃天正十年五月二十之夜,德川家康四十一歲,信長比家康年長八歲,年四十九。

此時,在迎來了光秀的近江坂本城裏,重臣們徹夜未眠,一直在議事。以城代明智光廉人道長閑齋為首,奧田宮內一氏、三宅式部秀朝、山本對馬守和久、諏訪飛騨(da)守盛直、齋藤內藏介利三、伊勢與三郎貞中、村越三十郎景則等人聚在一起,加上已知安土之事的眾人,共同研究信長的心思。

明智左馬助、四王天但馬守、並河掃部等人也異口同聲,說信長已決心要除掉光秀。“雖說已經加封了出雲、石見二國,可是,這二國至今還掌握在敵人手中。在出兵期間,一旦舊領地被收回,一家老小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了。會落得個佐久間信盛、林佐渡守一樣的下場。這一定是信長企圖消滅明智家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