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清月詩社(二)

李慶安在府中逛了一大圈才終於找到進門處的梅園,今年天氣偏暖,一片傲雪的梅花在初春時才綻放,花開得旺盛,那花紅裏透白,花瓣潤澤透明,仿佛琥珀或玉石雕成,很有點玉潔冰清的韻致。

韋府考慮得很細致,在梅樹叢中鋪上青石板,形成了幾條賞梅的幽徑,石徑中隨處可見賞梅的客人,今天韋府客人眾多,有給韋家三娘祝賀生日的、有來參加詩社聚會的,還有十幾名名望詩人。

李慶安背著手一路賞玩,可走了十幾步,前面便有一群詩社的青年男女擋住了去路,他們個個仰頭凝視梅花,苦苦思量著神來之筆。

忽然一人大笑道:“有了,曉來酒醒三分醉,韋府幽徑探老梅,這兩句如何?”

“不好!不好!太過直白了,長孫兄須借梅抒懷才行。”

“那好,我再想想。”

眾人又沉寂下來,李慶安笑了笑,沒有打擾他們,他望著姹紫嫣紅的梅海,也不由詩意大發,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伸手探下一枝梅花,嗅著梅枝上淡淡的幽香,腦海裏卻想著古來的詠梅佳句。

陸遊的蔔算子算是佳句,但那是詞,詞不過是詩之余,登不得大雅之堂,他忽然想起少年時背過的幾首佳句,依稀還有一首記得,也忘記是誰寫的,便信手拈來,搖頭晃腦吟道:“二月東風吹雪消,安西山色翠如澆。一聲羌管無人見,無數梅花落野橋。”

他心中得意之極,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鼓掌聲,“好詩!”

一回頭,卻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兩人,前面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目光明亮有神,竟是早上見到的岑參,後面還跟著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形容憔悴,目光黯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蕭索落魄之感。

岑參走上前笑道:“想不到李將軍也會作詩,可是見梅思愁,思念安西的天山梅了?”

李慶安心中慚愧,他哪裏會寫什麽詩,這首詩是他略作更改,忘記作者是誰了,若是初唐人所寫,他可就臭大了。

他擺擺手笑道:“在岑詩人面前,我怎敢妄言作詩,岑判官幾時去北庭?”

說起來岑參是他的下屬,所以他在岑參面前也沒有過多的客氣,岑參聽他稱自己官職,連忙拱手道:“在等兵部調令,兵部下來,我便準備出行。”

“那好,到時我們可以同行。”

李慶安目光又落在岑參身後的中年男子身上,笑道:“岑判官,這位是?”

“我來給李使君介紹!”

岑參拉過中年男子笑道:“這位是我的好友,龍標尉王昌齡。”

“哦!原來閣下就是王昌齡,我久聞大名了。”

李慶安肅然起敬,小時候還讀過他的‘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沒想到竟會在韋府遇見這位詩人。

王昌齡性格耿直,得罪了官場權貴,導致他屢屢被貶黜,幾年前被貶到偏遠的龍標縣做縣尉,李白為此還寫下了‘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的名句。

半年前,他辭去了龍標尉的卑職,回京尋找機會,托了不少人,但因他辭去官職,在吏部落下了差評,竟無人敢用他,使他處處碰壁,生活也日漸窘迫,只能靠一些老友接濟度日。

王昌齡心冷了,準備過完年後回故鄉亳州種田,今天韋渙之弟韋滄邀請長安名詩人賞梅,岑參便將他也拉來了。

王昌齡也早聽說了李慶安的大名,連忙施禮笑道:“李將軍青海一戰,可謂驚天地、泣鬼神,我敬佩萬分,今日得見本人,少伯三生有幸。”

旁邊岑參笑道:“前幾日我和少伯兄說起李使君,少伯兄還特地為使君的安西斥候營賦詩一首,以嘉壯志。”

李慶安聽王昌齡居然還替自己的軍隊寫詩,不由心中好奇,急忙拱手笑道:“願聽王先生詩作。”

“在下聞將軍壯舉,便寫了一首詩送給將軍和將軍的安西軍將士。”

王昌齡微微一笑,背手吟道:“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李慶安大喜,原來這首詩竟是寫給自己的,他躬身深施一禮道:“多謝王先生的美譽。”

這時,遠處有家人在招呼他們二人回去,岑參道:“不如使君與我們同去吧!”

“我要先找一個同路來的人,等會兒再去。”

“那好,我們先去了。”

岑參和王昌齡拱拱手,便先去了,走了幾步,岑參忽然又轉回來,低聲對李慶安道:“使君,王昌齡窮困潦倒,求職無門,昨天說起我要去北庭,他也不勝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