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霓裳曲第十一章 暗流(第5/7頁)

李禹亨一旁道:“張玉,沒想到你這人除了打屁,還會做點打油詩呢。”

張玉道:“禁軍不可怕,可怕的是禁軍說瞎話。這是唐朝大詩人李白做的詩,你竟然說是打油詩?當年我娘在我爹死後,總是念著這首詩,我就記下了,當時不解其苦,可現在懂了,卻遲了。”說罷眼角淚光瑩瑩。

狄青見了,想起大哥常念叨什麽“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知道張玉的心情,安慰道:“張玉,你莫要難過,其實父母只要知道我們過得好好的,他們就已心滿意足了。”

大雪時下時止,三人沉默下來,各懷心事。

狄青當值結束後,沒有立即回返住所,而是去了當初撿風箏之地,那巷子叫做麥秸巷。

黃昏雪冷,巷子中早就沒有了行人,狄青孤魂野鬼般從巷子東頭走到西頭,又從西頭來到了東頭,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那風箏終究沒有再飛起。狄青暗自嘲笑自己異想天開,訕訕地回到了住處,始終見不到郭遵。

郭逵倒心大,只說大哥白日回來過一次,但匆匆離去,好像有什麽急事。狄青知道郭遵無事,也就放下了憂心。呆坐在床榻之上,一夜只是想,她在雪天,放飛著風箏,風箏上又畫個相思鳥,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不知過了多久,狄青突然想到,自己這般神魂顛倒的念著那女子,可是覺得那女子相思的是自己?轉瞬啞然失笑,暗想自己絕不會這般自作多情。可若非這般,自己為何又鬼使神差地去那裏?

突然發現桌案上有方絲巾,正是那女子所留,狄青自辯道,我多半是想歸還這絲巾,別無他意。可是,黃昏的時候,我去那裏,並沒有記起絲巾的事情呀。

狄青坐在床榻上,患得患失,不知不覺的沉沉睡去。清晨醒來,腦海中沒有紅龍,只有那一方幽藍的絲巾在思緒中飛揚。

翌日當值後,狄青竟又莫名的去了麥秸巷。但風箏終究沒有再起。

第三日之時,風卷狂雪,狄青只對自己道,誰都不會在這種天氣放風箏,莫要去了。但就算風刀雪冷,當值後,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前往麥秸巷。

沒有風箏,只有狂風。狄青喝了半天西北風,回去凍得和冰柱一樣。躲在被窩中烤火,狄青發狠道:明日若再刮風,死活都不去了。狄青呀,你自作多情,這輩子也不能再見到她了。你算得了什麽,不過給她取了風箏,難道還想要酬勞不成?

昏昏睡去,清晨醒來時,雪止天晴。

狄青望著晴空冰冷,不由暗想,這不正是放風箏的好天氣?今日正巧不當值,狄青再次起身到了麥秸巷,依靠在巷墻旁,從日出等到了日落……

影子都沒有一個。

北風起,雪屑紛飛,狄青縮著脖子,望著巷墻裏的那棵楊樹。楊樹光禿禿的,滿是積雪,和狄青兩兩相望。不時的一陣風過,樹上的積雪抖落,紛紛灑灑,狄青伸出手去,望著那雪花落在手上,變成點點水珠。

天雖冷,可心暖。情雖朦朧,但熾熱。

黃昏日落,余暉散盡,夜幕開始籠罩著古樸的開封城之時,狄青抖抖身上的積雪,轉身向巷口走去。咯吱咯吱的聲響,腳步聲帶著雪花的落寞,到了巷口處,戛然而止。

巷口處,有梅散幽香,梅枝橫斜。狄青立在那裏,非為梅,他已被凍得麻木的臉上突然綻放出難言的光采。巷子盡頭,一女子正如清幽雪梅般站在那裏,凝望著狄青。那水墨丹青的眼眸中,帶著淚影,有如那春來時,碧水中未溶的冰。

終於見到那夢中的女子,狄青突然覺得蒼天待他其實不薄。為了這一刻,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可真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不過是個尋常的禁軍,而她……

狄青胡思亂想之際,才發現女子在風中有些顫抖,終於快步走過去,鼓起勇氣道:“你……真巧,竟能又碰到你。”狄青有些臉紅,知道這世上的巧合,很多都是因為有心。

那女子嫣然一笑,“真的巧呀。”

“今日沒有放風箏?”

“這不是放風箏的天。”女子輕咳兩下,狄青這才發現她臉頰微紅,關切道:“你受寒了?”

女子道:“前幾日放風箏,受了風寒,因此這幾日一直沒有來。”

狄青心安中有些心慌,不舍卻又不能不舍,“那快回去吧,這裏冷。”

女子緊了緊身上的白裘,擡頭望向蒼穹,突然跳了兩下。狄青不解其意,只覺得雪地中有一朵旋舞的花兒。“我娘告訴我說,若是覺得冷,就要多動兩下。”女子一笑,笑容有如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