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十 年(第2/8頁)

鄭和好像笑笑,道:“那你呢……想當嗎?”

葉雨荷沉默許久,終於搖搖頭。鄭和好像感覺到了,又道:“大千世界,人各不同。有時候,在某些人看來,兩情相悅,給個皇帝都不換;在另外一些人看來,或許探尋天下的玄秘,比當皇帝還要有趣。”

葉雨荷本想問鄭和口中的另外一些人,是否在說他自己,因為鄭和數下西洋,看起來就是在探尋天地玄奧,樂此不疲。終究沒有興趣再探討這個問題,回想到秋長風的身上,感覺鄭和先前有感而發的皇帝理論,似乎說是朱棣和朱高煦,又像是說朱元璋,但仔細想想,古今皇帝,鮮有例外,心中不由得有了幾分惘然之意。

鄭和似乎又笑了,“我扯得太遠了些。我想說的是,如今天子其實和太祖最像,也認為最能理解太祖的心思。”

葉雨荷微哼一聲不置可否。這事情她倒是懂的。朱棣一直忌諱別人說他是篡位,因此一直宣揚他才是真正繼承朱元璋衣缽的人,而又對世人說朱允炆倒行逆施,不尊祖宗家法,但這些事情,她不想多想。

“實際上,天子也的確和太祖想的一樣。”鄭和略帶感喟道,“當初太祖在位時,就想讓大明江山世代永存,這才定下了許多家法,同時用盡心力地鏟除心中的叛逆……包括所有知道金龍訣的人。”

葉雨荷見鄭和提及到金龍訣,精神微振,問道:“難道那金龍訣……真的可改命嗎?關於太祖用金龍訣改命一說,真有其事嗎?”這是個最根本的問題,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圍繞著這件事發生的,她聽了也先的話後,明白金龍訣本是個騙局,但聽鄭和所言,又感覺真有其事。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鄭和肯定道:“太祖確有金龍訣改命一事,此事若不是真的,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為之赴死?太祖當初借洪武四大案為由,大肆誅殺排教、青幫、捧火會中人,就是為了掩蓋此事。”

葉雨荷一顆心又怦怦大跳,想起個奇怪的問題,道:“太祖既然怕,為何不索性毀了金龍訣?”轉瞬好像又悟道了,“他舍不得毀去金龍訣,他還希望有朝一日,用金龍訣改命,或許他還想長生不老呢。”

鄭和默然許久,輕輕嘆口氣道:“你說的或許有些道理。可太祖那時候就已知道,金龍訣雖可改命,但只能改一次,之後無論多少年,六十年也好,一百八十年也罷,雖能顯現靈異,終究不能再次啟動改命之能!這才是金龍訣最大的秘密!”

葉雨荷身軀晃了晃,只感覺腦海裏一陣空白,她經歷了太多的失望,但從未有一次如此的絕望。聽著自己的聲音,好像從天籟傳來。“那秋長風中的青夜心,是不是只有離火或金龍訣可救?”

鄭和點頭道:“是,之前可用離火救治,但一個人中青夜心之毒到了如今,只有金龍訣改命才能救他了。”

葉雨荷反倒笑了,只是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淒涼。她望著鄭和,又像望著虛無,只感覺前方驀地出現了江南的景色。

在望不盡的江南柳色中,秋長風一步步走進黑暗——走進他最終的命運:死!

脫歡一步步走進軍帳的時候,也感覺自己要走到了路的盡頭。

死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無法避免的結局。事到如今,他反倒並無畏懼,但他憤然、不服還有不解,他就算死,也想問個明白。

於是,他見到了朱棣。

軍帳中,朱棣沒有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他背對著脫歡,身形沒有威嚴無限,只是帶著幾分北疆的哀傷——入骨的冰冷、入骨,可哀傷終究是哀傷,無論怎樣冷酷的外表,都是無法遮擋。

朱棣沒有去望脫歡,不是因為孤傲,只是因為他在看著面前躺著的一個人——那個他疼愛的兒子,那個忤逆的骨肉,那個最像他的血脈,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奄奄一息的漢王。

朱高煦躺在那裏,臉上唇間沒有半分血色,他只是空洞地望著帳篷的上方。

有禦醫正在給朱高煦切脈,可見到朱高煦的神色,卻是暗自搖頭。

脫歡見到這種情形時,一顆心沉了下去,他本來還抱有半分希望,可知道朱高煦若死,他只有陪葬。一念及此,反倒昂起頭道:“朱棣,你妄自興兵,寇我瓦剌境內,倒行逆施,本太師不服!”

他反正沒有了指望,也就不用再卑躬屈膝地討饒,見朱棣不語,索性豁出去道:“要殺要剮,本太師絕不會皺下眉頭。只希望你還能有點人性,莫要對我瓦剌子民大肆屠戮,我做鬼……也會……感激你。”

他一番話說出去,心中空空蕩蕩,自傷中帶了幾分自傲,自傲中夾雜著自憐。他是瓦剌的國師,萬人之上,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