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 地

朱高煦走到脫歡金帳前的時候,還是鎮定自若。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好像一直沒有變,冷酷、孤傲,沒有人能徹底地了解他的心事,抑或可以說,沒有人了解他,到如今為何還有著那股難言的執著。

一路上,也先一直研究著朱高煦的臉,突然道:“漢王,我發現你我很像。”

朱高煦頭都不轉,只是望著金帳,感受那磅礴如山般壓來的窒息。“哦?”

“我本來以為你不會出賣秋長風的,但你出賣起朋友來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來在你我是眼中都是無所謂朋友仇敵,不過利之所在罷了。”也先道。

“王子說得不錯,朋友本來就是用來賣的。”見也先望過來,三戒大師在一旁賠笑道,“可王子還是要效忠的。”他開始時還像個得道的高僧,可如今看起來,不過也是個諂媚的勢利小人而已。

朱高煦根本不望三戒和也先,只是道:“王子是不是喜歡見誰都要咬上一口呢?”他身居險地,但孤傲不減,打死也不會如三戒般的姿態。

也先明白朱高煦的隱喻,臉色微變,但眼珠轉轉,化作一笑道:“那也不是,最少我不會咬自己的父親。”說話間進了金帳。

朱高煦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但終於只是長吸了口氣,一步步向金帳行去。

他的處境並沒因為秋長風的陷落而有所好轉,相反,更加的惡劣。

也先要他見誰,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來,但他知道他沒有選擇的余地。

他一定要走下去的!

金帳內兵衛依舊,脫歡仍舊坐在案後,孔承仁站在旁側,熊騎站在脫歡身後,如同半截鐵塔般,龍虎雙騎立在案旁,沉穩凝重。

這種陣仗,朱高煦早見過多次,並不詫異。他入帳後,目光從脫歡身上掠過,落在脫歡案前的三個人的身上,臉現古怪。

案前立著三個人,竟均著大明官兵的服飾。

這裏怎麽會有明軍?也先要見的人難道就是這幾個?

朱高煦只是看著那三個人的背影,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脫歡見朱高煦走近,哈哈一笑道:“漢王,本太師給你介紹幾個故人了……”他說話時,那三個人中有兩個轉身望來。他們一個是娃娃臉,一個是濃眉大眼,可無論臉上、眼中,見到朱高煦時都布滿了錯愕。

第三個人仍立在那裏,頭也不回。可朱高煦望的偏偏是那第三個人。

脫歡又笑:“沈大人並不回頭,難道是早知道漢王在此嗎?”

那人背對朱高煦,許久才道:“非也。”他聲音低啞幹澀,似乎每個字都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一樣。

那娃娃臉的人立即轉頭對脫歡道:“沈大人的意思,是天底下如今只有一個漢王。太師說為漢王介紹故人,沈大人自然猜到是哪個漢王。沈大人不回頭,恐怕是在想要和漢王說些什麽才好。”

那娃娃臉的人說了一堆,又轉向朱高煦,施禮道:“卑職參見漢王。”

那濃眉大眼的人猶豫片刻,也施禮道:“卑職參見漢王。”

朱高煦的臉色瞬間百變,終於化作孤傲,並不理會施禮的二人,盯著那不肯回身之人道:“沈密藏?”

那人似乎嘆了口氣,緩緩轉身,抱拳施禮道:“沈密藏見過漢王。”那人細眉細目,神色慵懶,似乎山崩面前色不變,赫然就是奉鄭和之命,一直緝捕秋長風的沈密藏。

而他身邊的兩個人,娃娃臉的那人就是他的得力助手皮笑,那濃眉大眼的人則是錦衣衛百戶姚三思。

這三個人竟到了草原,又見到了脫歡,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朱高煦冷冷地望沈密藏,許久才道:“你來做什麽?”

沈密藏依舊惜字如金,道:“秋長風。”話說完後,似乎覺得很明了,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皮笑仍然充當解釋的角色,說道:“聖上傳旨,務必將叛逆秋長風繩之以法,沈大人發現昏迷的姚三思後,查到秋長風竟和忍者暗中勾結,一路追蹤到了草原,多方打探。今日被脫歡太師派人找到谷中,說有秋長風的下落。”轉身望向脫歡,“太師,大明和瓦剌眼下井水不犯河水,若太師真知道秋長風的下落,還望告之,我等感激不盡。”

朱高煦眼中有光芒閃動,望向脫歡道:“原來是太師將我等的行蹤泄露了出去?怪不得他們能找到這裏。”

脫歡微微一笑,撫須道:“漢王此言差矣,本太師素來仰慕大明天子之威,知其有事,當盡心協助。本太師亦最恨叛逆,聽說秋長風居然如此大逆不道,實在意想不到,若不幫沈大人將之拿下,真是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