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陜甘風雲 第5章 返鄉之路

進入大周境內,一切的景物都是如此熟悉,幹草鋪、苦水井,淳樸的鄉民,熱鬧的集市,路邊的頑童咬著手指好奇的看著浩浩蕩蕩的商隊,趙定安說:“小時候我和他一樣,就看在堡墻上看來來往往的商隊,沒想到今天我也背井離鄉,成了商隊中的一員。”

背井離鄉,一個令人愁腸寸斷的詞語,十八裏堡人是被屠刀趕出家鄉的,當年的大馬賊獨一刀沒做到的事情,竟然被官府做到了,這是十八裏堡鎮所有幸免於難的人心中永遠的痛。

距離家鄉越來越近,這種痛楚就愈發的強烈,終於,這天傍晚抵達了距離黑風峽口十八裏遠的十八裏堡遺址。

以往馬幫走商,總是在進黑風峽之前在十八裏堡歇腳,換換馬掌,買些幹糧酒水啥的,自打十八裏堡覆滅以後,這個規矩就改了,據說十八裏堡一帶怨氣很重,陰魂不散,馬幫不敢在此停留,要麽在附近村落歇腳,要麽緊趕幾步進入黑風峽。

鄧子明馬幫卻一改規矩,依舊在十八裏堡外宿營,此時的十八裏堡已經是一片廢墟,殘垣斷瓦,堡墻坍塌,連一間完整的房子都沒有留下。昔日十八裏堡的象征,那面殘舊的紅旗已經不知去向,旗杆也被砍斷。

元封和趙定安爬進廢墟,走在街道上,依稀還能分辨出路旁那不成樣子的建築是誰家的房子,“這是老王家,這是鐵頭家,對面是胡大叔的馬肉鋪子,這是……我家。”趙定安停在一所廢墟前,久久的凝視著,眼中似乎有晶瑩閃動,元封也望著成為白地的胡瘸子馬肉鋪,心中感懷不已,冥冥中似乎又看到一個又黑又瘦的少年和一個美麗少女在後院切肉、砍柴,燒鍋,一只小白狗在旁邊撒歡的跳著,叫著。

淚水慢慢湧出眼眶,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看到自己兒時的家園凋零成這個樣子,兩個心硬如鐵,久經沙場的漢子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穿過廢墟,來到鎮後的老林子,這本是一座亂葬崗,後來漸漸演變成鎮上的墳地,家家戶戶死了人都埋在這裏,兩人震驚的發現,墳地顯然是經歷過一場浩劫,到處亂糟糟的,很多墓碑都被砸碎了,墳頭也動過了,想必是當時官軍刨了十八裏堡人的祖墳,後來又被鄰村的好心人重新掩埋過。

好不同意找到孟小冬的墳,卻發現墳前立了一座新碑,墳前還種了兩棵小樹。

“有人來過。”趙定安說。

“可能是十三郎。”元封接著說。

孟葉落可能還活著,兩人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擺上香燭祭品祭奠了死難的十八裏堡眾鄉親和孟小冬之後,他們才回到了宿營地。

次日一早,一根長長的木杆在鎮子中心豎起,元封和趙定安兩人親自將一面鮮紅的旗幟升上旗杆,紅旗再次飄揚在十八裏堡上空,指引著東來西往的旅者們。

……

商隊繼續前行,穿過黑風峽,經過銅城州,終於抵達了蘭州以北,黃河岸邊的商業重地:河口鎮。

河口鎮依舊繁華如往昔,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支從西域來的商隊興不起任何波瀾,商家們依舊是各自忙碌著自己的事情,鄧子明將商隊從敦煌帶來的特產拿出來銷售,趁這個時間,元封和趙定安陪同趙子謙回他舅舅的小酒館去探望。

趙子謙本是湖廣人士,少年習武,性格豪邁,愛打抱不平,只因在家鄉犯下命案,千裏遙遠投奔了在甘肅開酒館的舅舅,他舅舅也是湖廣人,年輕時候就出來走西口,四五十歲了才混得一點家業,本想將這爿小店傳給外甥,哪知道外甥不安分做酒保,偏偏喜歡結交江湖好漢,起初還好,外甥和十八裏堡的馬販子們搭上關系,鎮上的人都不敢來找茬,可是後來那些馬販子招惹了官府,外甥不但不趕緊撇清關系,反而幫他們殺了官軍,一起逃亡。

他舅舅因此遭了大難,被鎖拿入獄,幸而鄰裏作證說只是老掌櫃並無結交匪類的罪行,把多年積攢的銀錢清囊拿出才保全性命,靠著這爿小店苟延殘喘,苦苦支撐著。

此時的同仁居小酒館,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熱鬧,門窗破舊,墻壁好久沒有粉刷過了,一個佝僂的身影慢慢走出來,抱著一捆柴火又進去了,趙子謙認出那個衰老的人正是自己的舅舅,他兩眼一紅,鼻子一酸,快步上前,元封和趙定安緊隨其後,三人跨入了闊別已久的同仁居小酒館。

舅舅抱著柴火去後院了,店裏只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正怯生生的站著,手裏拿著一張賬單站在一桌客人旁邊。

今天生意還真是好,店裏坐了好幾桌客人,酒壇子雞骨頭扔了一地,酒客們喝得醉醺醺的,東倒西歪,其中有幾個面熟的家夥,正是一直在河口鎮混生活的小地痞,多日不見,這些家夥依然是那副德行,白吃飯不想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