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邊城孤兒 第49章 老朋友

蘭州街頭,範良臣失魂落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那間當鋪門口,望著大大的當字,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為了供養自己讀書,母親把僅有的首飾拿去典當的情形,幸而自己爭氣,十六歲就中了秀才,而後又中了舉人,點了禦史,圓領烏紗,光宗耀祖。

可惜官場黑暗,自己出身寒門,不屑於與他們為伍,漸漸被同僚排斥,禦史當不成,千裏貶官來到這荒涼的西北做一個空架子的茶馬提司,可就是這樣一個虛職,別人也不願意放過,自己只是做出一點點小小的成績,就被人毫無理由的摘了帽子,真是欲告無門走投無路啊。

那一盒文具是自己的家傳之寶,當初那麽貧困的情況下母親都舍不得賣,說是等自己將來考學的時候用的上,可是卻被自己給當了,幸虧不是死當,還能贖回來,範良臣厚著臉皮走到當鋪裏,拿出當票放到櫃台上道:“先生,這個東西可否幫在下留些時日,等在下手頭寬裕了自然來贖。”

賬房看看當票上的字,頓時就明白了,不屑地斥道:“你這人懂不懂規矩,到期不贖就是死當,當鋪可以隨意處置,如何等你有了錢再來?難道你一輩子沒錢就等你一輩子?當鋪又不是善堂,切!出去。”

範良臣臉上火辣辣的,訕訕地退出了當鋪,錢是英雄膽,腰裏沒錢就連個當鋪賬房都能欺負你,他哀嘆一聲,摸摸懷裏僅剩的一兩銀子和二十文錢,尋思著下一頓飯該吃點什麽,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心裏發愁連帶著肚子都不覺得餓了,可是這飯總是得吃啊,吃飽了才能做事,自己能寫會算,當個賬房先生總是行的,至不濟也能開個寫字攤幫人寫個家信什麽的。

打定主意,範良臣來到茶馬司附近的一條街上,挨家打聽收不收賬房先生,可是人家看見他來了,都支支吾吾的不敢搭理,最後還是一個好心人告訴他:巡商道衙門放出話來,不許接濟他,要不然就是和衙門作對。

這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範良辰失魂落魄往下處走去,原先他是住在茶馬司衙門裏的,革職以後就暫住在一個老衙役家裏,可是到了門口才發現,自己的被臥已經被放到門口了,老衙役的婆娘一臉歉意的搓著手,不用她開口,範良辰、臣就知道這也是巡商道的意思,把自己最後的棲身之所也給剝奪了,真是欺人太甚啊。

範良臣已經不再生氣了,別看他形容枯槁像個中年人,其實還不滿三十歲,二十歲中舉,到現在做官也有八年了,八年官場生涯讓他看透了許多,也磨礪了他的性格,雖然他的脾氣不是很倔強,但是極有韌性,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放棄。

範良臣背起自己的被臥,悄無聲息的來到蘭州府北門附近,這一帶認識他的人比較少,起碼臉面上腰牌好過一些,把被臥放在旮旯裏,他摸出幾個錢來買了幾張紙,一塊墨,用身上帶著的毛筆寫了一個“代寫家信”的紙牌子,兩手舉著站在城門口,任誰也看不出,這個落魄的中年文士在幾天前還是茶馬提司,堂堂的朝廷七品命官。

南來北往的人很多,但都是匆匆而過,沒有人照顧範良臣的生意,時值夏日,雖然站在樹蔭下,還是曬得他兩眼發花,懷裏錢太少,連杯茶都舍不得買,過了一會兒,天上打起雷來,瓢潑大雨說下就下,稀裏嘩啦一陣澆,剛才買的紙都變成了糨糊。

雷陣雨很短暫,片刻之後天就放晴了,可是紙變成了糨糊,被臥也濕了,今夜連睡覺都找不到地方,範良臣緩緩坐下,臉上滑下淚來,和雨水混在一起誰也看不出,他往泥地上一坐,反倒來了生意,來來往往的人還以為這是個乞丐呢,有那好心的便丟一兩個銅板在他面前。

範良臣沒有去撿銅板,只是低著頭靜坐,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雙鞋,有人遲疑的問道:“這位先生莫非是範大人?”

竟然被熟人認出來了,範良臣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低聲道:“兄台看錯了吧。”他這一開口對方更加確認了,驚呼道:“範大人何至淪落於此,快起來,咱們路邊說話。”

對方很客氣,範良臣也就嘆口氣站了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賣馬的元公子,按理說他們只是一面之交的關系,算不得密切,而且上回自己用一錢不值的茶馬券騙了人家三百匹馬,很對不起人家呢。

“元公子,在下已經是白身,別再稱什麽大人了,在下用茶馬券騙了你們,這也是報應啊。”

豈料元封卻並不生氣,道:“那我就喊你一聲範先生吧,先生何故淪落成這樣?有什麽我能幫您的麽?”

範良臣嘆口氣,簡短截說將事情介紹了一下,元封聽罷暗想,雖然有搶功的因素在內,但未嘗沒有尉遲家的人在裏面搗鬼,說到底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而且範良臣這個人在自己的計劃之中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取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