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朝出門

是勛自跌落車下後,便即人事不省,可把是復給嚇懵了,趕緊跟仆役們七手八腳地把老爹擡上車,一路疾馳,返回府邸。曹淼、甘玉等人聞訊,也都慌了手腳,一面將是勛搬入內室,安置榻上,一面派人去喚許柯歸來。

可憐的許大夫,那邊才剛給諸葛亮號完了脈,就又被人揪上馬車,馳回是府——他只好安慰黃氏夫人,說葛君小疾耳,並無大礙,等我一會兒派人把方子連藥材都送過來。

趕回是府,一瞧是勛還沒有蘇醒,許柯也不禁慌張,匆匆按脈診治,完了趕緊把人都轟出門去,自己也退出來,先打開藥囊,掏出一粒小藥丸銜在舌下,然後戴上細麻縫制的口罩。是復一瞧這架勢,當即明白了幾分,忙問:“家父無乃感疫耶?”許柯點點頭:“柯囊中有避瘟散,公子與夫人等均須服用,或可無虞。”

再入寢室,重為是勛按脈,出來後開了個方子,命人煎藥。曹淼已經服過了避瘟散,便即上前探問,許柯說了:“主公昔日曾雲,人體弱則易感疫,若其體健,即得感或亦不發也。吾日夕照料主公貴體,本不當感疫,或近日親友多故,悲傷臟腑,因此疫毒得侵。然體不甚熱,本不當厥,或亦傷慟故而昏睡也……”

曹淼說什麽“本不當”、“或亦”的,全是猜測,你有準譜沒有?他的病究竟要不要緊,啥時候能醒?

許柯哭喪著臉說:“此疾頗怪,柯無學,亦不能斷……且先灌藥穩固,急請家師來……”

許柯是張機張仲景的弟子,張機於月前受命前往東都譙縣,為幾名宗室診治——瘟疫始於廬江,那時候才剛蔓延到豫州,尚未入京。而等京城裏也開始有人發病了,曹髦便急召張機歸來——曹騰是宦官,曹嵩是過繼的,這天家跟夏侯家的關系其實比跟曹家本支要更親近,再說了諸曹有能者皆仕為將、吏,東都那些所謂宗室都只是吃閑飯的紈絝罷了,怎麽能跟都內百僚相比?

這會兒張機還在路上,他既沒趕去上彭蠡救魯肅,也沒趕上回京城救司馬朗和王粲等人。而等到聽說是勛也病了,而且還昏迷不醒,曹髦也頗為焦急,連番遣快馬催促。

張仲景是兩天後趕回的洛陽,沒去宮中復命,就先跑是府來為是勛診治。是勛一直沒有醒,而且體溫也上去了,許柯日夕侍奉在側——曹淼、是復等本欲來侍,卻被許大夫給擋了駕:這瘟疫可是會傳染的呀,若連主母、公子們也都病了,我該如何是好?

高燒之中,是勛開始說胡話,但嘴裏嘟嘟囔囔的一串又一串,發音卻極其詭異,沒人能聽懂他究竟在說些什麽。曹淼、是復等人一直守在門口,是復就問曹淼:“阿爺所言,得無為樂浪土語耶?”曹淼朝他一瞪眼:“我如何得知!”我又不是他在樂浪郡裏討來的老婆呀!

好不容易等到張仲景前來,給是勛重又按了脈,用了藥,是勛的體溫才逐漸降下來。張機皺著眉頭出來,招呼曹淼等人可以進去了:“小徒施藥得法,疫已除矣,熱亦稍退……然終不蘇,吾亦難察病在何由……”

曹淼、甘玉、是復,還有得訊匆匆從城外趕過來的管巳等人,這才能夠陪伴在身邊,輪班服侍是勛。到得第五天上,曹、甘兩位夫人剛去打一個小盹兒,榻邊只留了管巳和是復母子。母子二人也困得狠了,略一迷糊,再睜眼時,就見是勛五官全都擰在一起,幾乎徹底挪位,但同時眼睛眨眨,似有醒來的跡象。

是復趕緊湊到臉旁,低聲呼喚:“阿爺醒來,阿爺醒來。”是勛終於睜開了眼睛,目光中卻是一片茫然,先左右瞟瞟,繼而又瞧瞧是復,開口問道:“汝何人?”是復大驚,急忙回答:“兒乃是復,阿爺病重,竟不識得了麽?”是勛皺了皺眉頭:“我又是誰?”

“阿爺諱勛,當朝中書令公也。”

“甚麽諱勛,甚麽令公?我名阿飛……”

管巳拍了兒子一巴掌:“此時掉甚書袋?”隨即朝向是勛:“汝喚是勛,可還記得麽?還記得我麽?”

是勛轉過臉來,盯著管巳的面孔瞧了好半天,這才有氣無力地說道:“汝在復甑山,卻刺得我痛。”提起往事,管巳眼圈還是紅的,卻不禁破涕為笑道:“竟還記得……終於神志清明了也。”

是復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爹娘的初遇,還不禁疑惑,什麽復甑山?娘拿什麽刺爹了?等爹病好了,我可得抽空打問打問。

過不多時,曹淼、甘玉等也皆得訊,匆忙抱著是郯,帶著是雪、是雲姐妹——是雪是前天跑回娘家來探視父親之病的——以及山陽公主等,一大家子挨挨擠擠的,圍住了病榻。是勛先關照:“公主初產,可好生將息,先不必來見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