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謠言之力

是勛借口糧草不繼,要求暫且撤除雒縣之圍,後退到綿竹,眾將聞言莫不愕然。曹真裹著創傷,首先站出來表示反對。

曹真說了,是參謀(指是峻)才剛運送數千石糧草過來,加上咱們從前的存糧,足夠吃一個多月的,而且從漢中方面,糧秣還在源源不斷地運入蜀中,雖說消耗甚大,可也遠不到難以為繼的地步啊,您怎麽說糧草不繼呢?是勛瞟他一眼,回復道:“吾觀雒城防禦甚嚴,前又被馬超挫吾銳氣,恐倉促難下也——子丹可保旬月必克乎?若頓兵堅城下,久難克陷,而漢中余糧將盡,彼時即欲安退亦恐不得也。”

曹真說我保證不了一個月便即攻克雒城,但這不是後退的理由啊——“吾氣雖挫,敵亦新敗,如奮力攻城,克之可期,若即退去,候敵氣緩,雒城、成都再相交遘,事恐難協也。”

是勛一皺眉頭,心說倒是我把問題想得太過簡單了,拿軍糧說事兒確實有點兒荒誕,只好現找理由圓謊:“非也,吾若緊逼,恐敵並力,若緩攻勢,彼必爭鬥。且暫退綿竹,積聚糧草,待足三月所需,敵亦紛亂,即可前取雒城,並下成都。且今子丹被創,亦當急歸綿竹榮養也。”

曹真心說你前半截話說得還有一定道理,可後半截就是扯淡啦,先不說我的傷勢並不嚴重,你要是真那麽擔心我,早就該把我跟沮授一起給擡走啦,為啥沮子輔都已經抵達綿竹了,你才想起來——哦,曹子丹也負傷啦,應該找個安全的地方養傷啊。這理由未免也太過牽強了吧!

旁邊張郃也勸:“吾若退歸漢中,蜀人或再齟齬,今止退綿竹,距雒不過五十裏耳,如暴客仍距門首,彼安肯相鬥以使我得趁其勢者耶?”要麽咱們一口氣退回漢中去,說不定劉封、劉禪會大打出手,如今才後退五十裏啊,你當對方全是傻的,大敵就在身邊,還敢鬩墻相鬥?

徐晃補充說:“然也。昔都督說呂布暫退,以使段(煨)、賈(詡)相爭,可取漁人之利,時布在河東,段、賈在河南,所距甚遠,故此計可售。今二劉若爭,我軍旦夕可抵雒城下,即彼爭心生,亦不敢為此險計也。都督三思。”

是勛一拍桌案:“吾為大都督,總統軍兵,意已決矣,卿等無復言也。”我是在給你們下命令啊,不是跟你們打商量——“即退綿竹,敢違令者,節鉞在此!”說著一擺袖子,便即退帳。

眾將出得帳外,莫不議論紛紛。有人就指出來了:“前蜀中密使來,見大都督,相談良久,即令退兵。其中得無委曲耶?”大家夥兒一打聽,敢情是勛召見蜀使的時候,是峻也在座中,於是就來找是峻探問:那蜀使究竟跟大都督說了什麽話?難道說吳懿、李嚴有歸降之意,所以都督才暫且退兵,先讓他們跟劉封火並嗎?

是峻心說那秦宓可是以“功高震主”之說來奉勸我哥,要他暫緩攻打蜀地,甚至據蜀自立的,這話可不能隨便泄露出去……雖說我哥當時拒絕了秦宓,可是隨後把我也趕出來,二人密談良久,究竟又多說了些什麽,我可就不清楚啦——難道說秦宓終於把兄長給說服了不成麽?

當下只得搖頭道:“此機密事,諸君不得與聞。”然後一轉頭就進了是勛的大帳,問他哥哥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你我至親,有什麽打算盡可明言,兄弟我必從兄長馬首是瞻。是勛乃笑道:“諸將皆疑乎?”是峻說沒錯,大家夥兒全都想不明白你究竟為何退兵,所以來找我探問,不過你放心,對於秦宓跟你說的事兒,我一個字都沒有泄露。

是勛點頭,稱贊是峻:“固知賢弟可付大事也。”完了就問,你覺得我這張嘴怎麽樣?是編造不出合適的理由來說服眾人,要導致眾將疑忌叢生的嗎?“吾固如此,使眾將疑也。”

是峻再問緣由,是勛擺擺手:“密策不可謀之於眾,賢弟且少待數日,便知端底。”是峻心說你才誇我“可付大事”,完了還是不肯告訴我真實想法……難不成兄長你真的起了反心嗎?!

於是大軍暫退,折返綿竹。是勛一進城,就匆匆前往探視沮授,並且摒退眾人,與沮子輔懇談良久,完了滿面喜色地出來,分派眾將督運糧秣、訓練士卒不提。

且說大軍在綿竹及其周邊地區一直停留了小半個月,正如是勛所言,從漢中源源不斷運來糧秣,已足夠三月所需——可是也就這麽多了,往後的運糧速度將逐漸放緩,直到把漢中的糧倉全部掏空為止。突然這一日,是勛再度召集眾將,一聲令下:“吾意劉封不日即亡,乃可進取雒城、成都去也!”

眾將面面相覷,心說這又是什麽神轉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