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堂堂正正

眼瞧著就要上演“王平百騎劫曹營”的戲碼,誰料天還沒有黑,便有信報傳來,說魏軍大舉自陸路來攻。

甘興霸真是捉襟見肘啊,他占據水陸要沖,地勢險要,本來穩居上風,但問題兵數太少,卻得分守巴東、巴西各縣,真正能夠堵在魚復的,不過才一萬多人罷了。魏人則有陸軍五萬,水軍萬余,是自己的好幾倍。關卡再險,終究“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是俗諺而已,當不得真的,魏人若是不計傷亡地擁上,一個不慎,被其打開一道缺口,便可能全線崩潰。

所以他原計劃是自己堵著陸路,讓詹彥統領水軍,以敵魯肅。雖說甘寧本身的水戰經驗比詹彥強過好幾倍去,但他在意識中水路的威脅不會太大,只要攔住那些纖夫,就算曹魏的大船可以逆水劃槳,慢得跟烏龜爬一樣的玩意兒還能作戰嗎?誰想水路倒先逢敗績,連港口都讓敵人給奪了。

如今該怎麽辦?繼續跟這兒堵著魯肅,則司馬懿很可能在陸路輕松突破。回去堵陸路?那魯子敬也不是吃素的,不會僅僅止步於港口不前。分兵抵禦吧,兵力本就不足……無奈之下,只得命王平暫且在此擋著魯肅,自己親率主力返回魚復城去戰司馬懿。

魯子敬這回大放黑科技,順利通過瞿塘峽,然後吊打蜀漢水軍,殺了甘興霸一個措手不及,真正石破天驚,將來必可入史。但是其後的戰鬥便乏善可陳了,兵力既然占優,又有連弩保底,只管平推過去便是,無論王子均如何百般防禦,都無法扼阻其進軍之勢,短短兩日,王平便即敗退回了魚復,去向甘寧請罪。甘寧也是無法可想,司馬懿親率大軍已至城下,也不浪戰,這兩天一直都在伐木制造攻城器械,只怕等其器械造就之日,便是魚復傾覆之時。

甘寧都快被曹魏那些新器械給嚇傻了,從前但知有火焰箭,如今又親見巨型連弩,尤其魏船逆水而能如飛,最使人舌橋不下。天知道到時候司馬仲達還會玩兒出什麽新花樣來?

於是將心一橫,即於夜間招募敢死之士三百,潛開城門,親率著殺出去劫營。“百騎劫營”聽上去挺威風,其實也是無奈之計,頂多暫時挫敵銳氣而已。在原本歷史上,甘寧受孫權命使劫曹操,史書上說“敵驚動,遂退”,其實因果關系未必有那麽明顯。《江表傳》就說:“寧乃選手下健兒百余人,徑詣曹公營下,使拔鹿角,逾壘入營,斬得數十級。北軍驚駭鼓噪,舉火如星,寧已還入營,作鼓吹,稱萬歲。因夜見權,權喜曰:‘足以驚駭老子否?聊以觀卿膽耳。’……停住月余,北軍便退。”曹操根本不可能被這一百來人突擊一次,便立刻下令撤退的。

在這條時間線上,甘寧親出襲營,沒想到效果更差。他人銜枚、馬裹蹄,潛近魏軍營壘,突起高呼,即拔鹿角而入。魏軍初始確實驚駭,但司馬懿穩穩當當地窩在本營不動,只是傳令,使士卒一層層執械列隊,逐漸向外側掃蕩,甘寧斬獲數十級,但無魏軍將校,都是些小兵而已,亦且不能深入,只得反身退回。

因為這時候司馬懿所帶的兵,跟原本歷史上的曹軍已然根本不同了,而他的用兵風格,也與曹孟德大相徑庭。

在原本歷史上,漢末和三國前期的仗都打得很精彩,也廝殺得很慘烈,將領個人素質對於勝負影響非常之大,相對的士卒素質卻往往要大打折扣。丹揚天下強軍所出,可以陶謙的丹揚兵就被曹操一貫散慢的青州軍殺得跟狗一樣,郯城都幾乎不保,為什麽呢?將領強力故也。

因為那時候的士卒大多並非漢朝的官軍,就理論上而言,只是各地方官私募的武裝而已,訓練度有限,紀律很糟糕,更無大義名分可加統合,全得靠將領個人以恩義相結。所以能將必得強兵,但這強兵也大多只能打打順風仗,如關羽在襄陽、樊城,一聽說後路被斷,士卒瞬間奔散,即是一例。

曹軍在各路諸侯中算軍紀比較好的,那也不過銼子裏拔將軍而已,征徐州屠戮甚慘——史謂曹操屠滅三縣,固然水分甚大,多為抹黑,但要說不犯平民,也是扯淡——還三天兩頭出現劫將為質事。於文則就是靠整頓青州兵軍紀起家的。

對於類似紀律性不強的部隊,被百余人一夜襲便即營嘯,使甘興霸還見孫權報功,那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如今的魏軍不同了,通過曹操的整頓、是勛的制度統籌,大多已經歸為真正的國家軍隊,眷屬多得安置,甚至分了田地——要知道原本西漢最強有力的中央軍,本來就出於“三輔良家子”,那都是有產業,能自備裝具,參軍不是混飯吃而純是想博個出身的富農或者小地主子弟。這樣的軍隊,本身的訓練度和紀律性,都已非曹魏草頭班子時代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