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外禦其侮

曹魏方面,鎮西將軍張合統率雍涼聯軍一萬五千,自散關故道而南。這是逾越秦嶺的最西側一條孔道,後世與褒斜道相通,改稱“散關褒斜道”。孔道的起點就是散關,因故道水(嘉陵江的上源東支流)出散關之南,秦在此設故道縣,故得“散關故道”之名。

原本歷史上,曹操征伐張魯,就是走的這條道路,出散關後先折向西南方向,經河池、武興(略陽)可抵陽平關下。武興鄉正好位於下辨和陽平之間,馬超留守後路、保障糧道的小部隊無能抵禦,急忙快馬向陽平城下馬家軍營傳遞消息。馬超聞報大驚,說:“不意魏人之來如此迅捷也。今我前有陽平,後路為斷,難道將死於此處乎?!”

馬岱建議,咱們趕緊掉頭,殺開一條血路,返回下辨去吧。當即有人站出來表示反對:“不可,魏人既循散關故道來,必斷武都南下路,即返下辨,吾軍與成都聲氣不通,直死地也,安可久守?”

馬超定睛一瞧,此人非他,正是吳懿遣來的使者,姓王名甫字國山,廣漢郪人也,官至侍中。

演義中說關羽守荊州的時候,王甫為其麾下從事,其後呂蒙白衣渡江,關羽敗退,使周倉、王甫留守麥城。關羽死後,吳軍持其首級在城下勸降,“王甫大叫一聲,墮城而死”。

其實此亦小說家言,在原本的歷史上,王甫確實曾在荊州輔佐過關羽,但當時並未罹難(可能是提前調走了,也可能是戰敗逃回了蜀地),後隨劉備伐吳,這才死在夷陵之戰當中。而在這條時間線上,王甫跟關羽沒啥太大交情,相反,他本是法正的好友,以蜀地土著而歸從了東州黨——吳懿故遣其來勸說馬超相應也。

王甫反對折回下辨去,他說如今二劉之爭尚未落幕,南方還在廝殺,而漢中空虛,只有招架之功,難有還手之力,故此魏軍從散關故道而來,很可能就此在武都郡南部站穩了腳跟。到時候身後有這一支魏軍,北方還要面對曹魏涼州方面的兵馬,下辨就是一片死地啊——“為今之計,將軍當急入漢中,固其防禦,或與魏人周旋。但漢中不失,魏軍不敢繼向南也,待劉封殄滅,國勢稍安,再請大將軍以百戰之卒北上,驅逐魏人,國家或可保安。”

馬超說你所言有理,但問題趙雲不放我進漢中去啊,我要能拿下陽平關不是早就拿下來了嗎?王甫笑道:“吾有一計,請將軍再約趙子龍陣前說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則陽平可下,漢中可入也。”

馬孟起聞言大喜,於是依計而行,匆匆約見趙雲。兩軍陣前,他對趙子龍說:“適報魏賊南下,自散關故道入,已薄我之背也。今子龍不放吾入漢,則吾軍前無所據,退無所依,必為魏人所破。雖各保其主,二劉皆先帝苗殷,吾等所部亦皆大漢忠勇之士,子龍乃忍見忠骨埋於荒野,國家傾覆在即乎?雖死,亦何面目往見先帝於地下耶?”

其實趙雲也剛剛得著消息,曹真率軍二萬,自子午道出,南取石泉,並且牛金、申儀也自東方殺來。漢中軍大多為劉封、黃權帶走,他手頭的兵力本就不足,只能勉強守住陽平而已,實在沒有力量再去救援石泉啦。石泉若破,魏軍乃可大踏步進入漢中盆地,別說是他了,就算孫、吳復生,恐怕也難取勝。正自仿徨無計,馬超遣人來約他陣前相談,如今聽了馬超的話,心說原來魏人東西兩路來攻,形勢比我原本認識的還要危急啊……怎麽辦?

於是就勸馬超:“若將軍願保太子,吾當即開關門,迎將軍入漢,並力一處,可拒魏軍。今魏人來之疾也,準備必然倉促,糧秣難以遽集,若能依山憑險,禦之一月,必然退去,國家乃可保安,吾等亦不負先帝之厚恩也。”

馬超搖搖頭,說不成——“吾已受大將軍之命,誓保新主,安可遽歸劉封耶?莫若先不論所向者誰,只論大漢臣子本分,子龍放我入漢,並力一處,共禦魏賊。魏賊一日不退,吾一日不南下以攻劉封,子龍亦一日不南下以助劉封。待魏人退去,後事可再商議——此所謂‘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是也。”

趙雲心說我要真放你進來,等到魏軍退後,還怎麽“可再商議”啊,你肯定要並吞我部,擁戴劉禪的。不過目前誰當皇帝事小,若被魏人突入漢中,國家傾覆在即,那才是最可怕的……終究趙子龍並非劉封的死黨,他之所以擁戴劉封,一是根據廖淳所說,此乃劉備遺命所傳也,二是吳懿謀害了關羽,趙雲乃與之誓不兩立。其實在內心深處,他覺得只要是劉備的兒子繼承帝位便可,養子、庶子,沒有太大區別……關鍵是這面復興漢室的大旗必須要繼續打下去,否則自己跟隨劉玄德廝殺半輩子,一切努力全都虛妄,人生的意義要被根本上抹殺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