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國亂先兆

秦代“十裏一亭”,既是最底層的治安管理機構,當道之亭又負有郵傳之責,故稱“郵亭”。漢代於其上增設“三十裏一驛”,正好為步行一白晝的距離,不但來往傳遞信件,抑且可迎送、安置過往官員、使節。此番劉備雖然率軍蹂躪關中,但因為時機倉促,對於鄉、驛、亭等基礎架構並未能夠徹底破壞,而當曹操入關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恢復沿途驛、亭,以備軍情傳遞。

所以快馬急遞通過驛舍,一日可行三百裏,從扶風而往任城,也不過數日即至。詔令傳到任城王府的時候,曹彰按老規矩又在聚眾飲宴,喝得醉醺醺的,突然聞令,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連催問了好幾聲。

任城相直接把詔旨遞上去,曹彰擦擦眼睛,連讀三遍,這才猛地跳將起來,大笑道:“固知阿父毋忘孤也!”一邊吩咐軍兵集合,一邊跌跌撞撞地朝殿外就跑。宦者執履追及,卻被曹子文一腳踹翻:“急取靴來,何用屨耶?!”這真有歷史上楚莊王“劍及屨及”的風格了。

按照魏律,諸王各有四百親衛,不過曹彰沒打算全都帶上——若不是沿途需要有人探路、服侍、打理雜務,他幾乎想單人獨騎就直奔關中而去——而只挑選了二十名善騎的健卒。等把人全都聚齊了,戰馬都牽了出來,鞍韂也皆備好,才有宦者扛著他的盔甲、武器呼哧帶喘地趕過來。曹彰把甲包往備馬上一拋,自己光脫下長衣,換著袴褶,登上皮靴,便待扳鞍上馬。

有宦者上前提醒:“大王方醉,如何騎馬?”雙手奉上一盞清茶,給曹彰醒酒。曹彰笑道:“汝實有心也。”接過來一飲而盡,然後雙手一按鞍橋,左腳踩上馬鐙,腰腿一用力,“噌”地便躍上馬背,但隨即“哧溜”一聲,卻又從另一側直接滑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宦者、屬吏們趕緊過來攙扶,還相互埋怨,說應當等大王徹底清醒了,再讓他上路啊。然而卻見曹子文雙眼瞪得老大,臉部肌肉扭曲,似乎痛苦無比,隨即痰咳一聲,竟然吐出一口血來!眾人這才慌了,七手八腳將曹彰輿歸寢室,延醫診治——然而醫生還沒有來,堂堂曹子文就已經咽了氣,年僅二十五歲……在原本歷史上,《魏略》有載:“太祖(曹操)在漢中,而劉備棲於山頭,使劉封下挑戰。太祖罵曰:‘賣履舍兒,長使假子拒汝公乎!待呼我黃須來,令擊之。’乃召彰。彰晨夜進道,西到長安而太祖已還,從漢中而歸——彰須黃,故以呼之。”

歷史雖然已經被改變得面目全非了,但慣性仍在,曹子文同樣沒能趕上在父親面前揚威的最後一仗。

當然啦,即便曹彰沒有莫名其妙地在啟程時便即薨逝,那也是趕不上這一仗的,因為路途跟原本歷史上的漢中之戰同樣遙遠——從任城到關中的距離,比從鄴城到漢中也近便不了幾天。而且曹操才剛下詔去召曹彰,當日夜間,張飛和劉封便飄然遠飏了,光剩下一片空營。

曹操這才明白:“此必賊斷後之卒也,劉備去矣!”趕緊拔寨追趕,比至郿縣,又是空城一座。

張飛、劉封趕至褒斜谷口,劉備全軍已然撤歸漢中,光留下了斷後接應的黃權,與魏將於禁激戰不休。於是張、劉二將從側翼沖殺出來,擊敗於禁,與黃權會師一處。三將商議,曹操大軍將至,為了順利撤退,還得留個人繼續守備谷口一段時間才比較穩妥。可是留誰守呢?要知道這可是個極度危險的工作,一個不慎,很可能就回不去啦。

黃公衡說:“二位遠來,士卒疲憊,權當留守。”張飛不依:“卿與於禁激戰,士卒豈不疲累乎?”咱們半斤八兩,留誰都一樣啊。二人爭議不休,最後張飛說了:“當使劉將軍先退,吾與公衡劃拳以定去留。”

劉封在旁邊聽得此語,當場胡子就奓起來了,是勃然大怒。他怒的什麽呢?就在於“劉將軍”三字。按道理說他是劉備的養子,正經蜀漢皇子,可是劉備登基以後卻似乎完全忘記了這碼事兒,也不給他封王,也不按皇子例使居宮中,而且就連品位也算不上有多高。

這時候蜀漢的軍職,共有十一人獲賜將軍號,其中又分兩個梯隊。第一梯隊為重號將軍——關羽拜驃騎將軍、張飛拜車騎將軍、馬超拜衛將軍、吳懿拜鎮東將軍、黃權拜鎮北將軍;第二梯隊為雜號將軍,按位次排列分別為:興業將軍李嚴、翊軍將軍領中護軍趙雲、輔漢將軍甘寧、安漢將軍劉封、鎮遠將軍賴恭、安遠將軍領庲降都督鄧方。

你瞧,堂堂皇帝養子,即便在軍中也只排到第九位。這就使得竟無人以“殿下”來尊稱劉封,要麽按照舊日習慣叫他“公子”,要麽就稱“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