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政治革命

是勛跟是復對酌閑聊,說著說著,就講到了關靖的遺言。關靖說那話是要是勛警惕,既執政且變法,必然會得罪他人,倘若一心謀國而不謀身,恐怕將來會有不忍言之事。是復對此卻不屑一顧,說得罪人怕什麽的,關鍵是要斬草除根,不使仇讎異日為患也。

是復說了:“楚悼薨而吳子死,秦孝崩而商君刑,此非變法所致也。”舉起一枚手指:“其一,倖進之臣,國中側目。”吳起是魏國亡人,商鞅是……也是魏國亡人……說到這兒,他自己都不禁一愣,有趣啊,這倆貨都是衛國人,還都在魏國做過官兒……總之,兩人都是別國來投,根基不厚,雖然得到國君的信重,用為宰相,倚如股肱,但是群臣未必心服,所以只要支持他們的國君薨逝,他們所構建的權力大廈必然傾塌。這跟老爹你不同啊,你既是天子起家兗州時期就投效的舊臣,又負天下之望,百僚歸心。

再舉起第二枚手指:“其二,疏不間親,得罪宗室。”那年月是貴族社會,二人既圖變法,肯定會損害到舊貴族的利益,而那些舊貴族大多是秦君、楚君的親戚,所以論起親疏關系來,吳起、商鞅亦天然處於劣勢,靠山一倒,必死無疑。

還有一個例子是晁錯,他即便再受漢景帝的信任,但他的敵手是吳、楚等藩王,同姓跟異姓相碰,異姓或可得逞於一時,終究無法得意於一世。就算沒有吳、楚的要挾、袁盎的讒言,估計晁錯也不會落著什麽好下場。

但是老爹你又不同,你本就是皇親國戚,如今兒子我尚了公主,又把關系更拉近一層,咱們只要別把諸曹夏侯全都給得罪了,就不怕有人膽敢翻天。

最後舉起第三枚手指:“其三,但知謀國,而不謀身。譬如晁錯,其父早誡之雲:‘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彼堅不改節,復不能殺竇嬰、袁盎等,乃至於死。”必須多考慮自身的安危,同時殺光所有不滿的人、鏟除潛在威脅,才能避免將來的禍患。

在這點上兒子我就要說了,老爹你是考慮過家族的安康,為此平素與人為善,與商鞅、晁錯他們不同,但你下手還是不夠狠辣呀。象陳群那樣見天兒跟你頂牛的,兒子我就不能忍,虧你還會時不時說他的好話……是復是侃侃而談,是勛卻只是端著酒杯,沉吟不語。又喝了一會兒,是復已經開始跟那兒打晃,基本上坐不直啦,是勛就說你今天別出城了,我會派人去向汝母和公主通報一聲,你就睡這裏好了——要甘氏去給大公子準備寢室。

是復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杆,方才醒來。睜開眼睛先迷糊:這是哪兒啊?隨即記憶逐漸恢復,卻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我靠昨天真的喝多了,都跟老爹說了些什麽啊?!公主老婆所言確實有理,酒多必失……可是誰想到在自己家裏都能喝醉,還敢跟老爹大放厥詞呢?警惕性一放松,敢情我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醉漢而已啊……越想越是害怕,兼且後悔。好在仔細回想,昨天老爹跟自己喝的差不多量,基本上他一杯,我一杯,我一杯,他一杯……他的酒量還沒我好呢,希望也早就喝醉啦,完全把我的話給忘記了。要不然我勸他殺陳群的時候,按照他素常的脾氣,就該出聲喝止啊,結果屁都沒放一個,不會是已經迷糊了,對於兒子的話全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吧?

天公庇祐,老爹已經把昨天的事兒全都忘光了吧……趕緊起身洗漱,並問婢女,大人何在?婢女回復道主人還在書齋,吩咐說大公子倘若醒了,便可前往相見。是復心裏一“咯噔”,忙問:“大人何時起身耶?”婢女回答說:“辰時即起。”

是復擡頭看看天色,太陽都快當頂了……老爹起得倒早啊,不會他並沒有我所料想的醉得那麽厲害吧?心中忐忑,趕緊前往書齋,報門拜見。

是勛正在寫字,便即召喚是復進來。是復先大禮拜見,說:“兒醉矣,或有妄言,阿爹勿罪。”先說好啊,我昨天那是醉話,當不得真的,不管你是聽見沒有,還記得不曾,都請別往心裏去。

是勛淡淡一笑,放下筆,伸手攙扶是復起來,拉他坐下,然後低聲說道:“是謂‘酒後吐真言’也。”是復大驚,趕緊分辯:“酒後但有誕語,安得真言?”是勛一撇嘴,說倘若酒後沒有真話,你老婆就不會告誡你少飲為佳啦,而為父……也不會特意拉你喝酒。

是勛有很多種發明,其中之一就是“轉壺”,那還是小時候聽的評書演義《楊家將》學來的。據說遼國天慶王在金沙灘擺宴雙龍會,楊家大郎、二郎分別偽裝宋太宗和八賢王前往,被天慶王使用轉壺,以鴆酒雙雙毒死。這種轉壺的原理很簡單,壺內隔開兩個空間,只要扳動機括,便可從不同的空間內傾倒不同的液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