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先登者誰

此時已是秋後,即將入冬,遼東郡守董蒙著急上火組織民夫修繕翻越千山的道路,因為恐怕過不了多久,土地便會上凍,到時候必然停工,以待來年。可是等到來年冰雪消融,幹不了三五天又得春播了……北地的國家工程就是這麽難以組織,所以遼東境內道路才會千瘡百孔,還真不是他董太守懶惰殆政所致。

而是勛就一直呆在西安平城內,靜等前線的消息,直到南路軍奪取國內城的軍報送到,他才終於長舒一口氣,啟程返回襄平。

是勛倒並不怎麽擔心遭逢大敗,雖說戰無必勝之道,但那麽多名將攏在一塊兒,要還是讓人殺得丟盔卸甲,那純乎天意了,自己再起急也沒有屁用。除非前線將帥不和,互相掣肘,才有可能吃大敗仗,但他覺得自己的分派應該沒什麽太大問題吧。

北路曹子丹身份擺在那兒,既是曹操的親眷,愛同己子,又是自家小舅子,誰敢跟他犯橫?兒子是復就算再愣頭青,曹真終究算是他名義上的舅舅,也幾無違令的可能啊。

至於南路,魏延雖然一貫驕傲,但還是能顧大局的,尤其自己還坐鎮後方呢——在原本的歷史上,他跟楊儀見天兒吵架,幾乎就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可但凡諸葛亮不死,也不會真的火拼。至於夏侯蘭,那是自己的老部下了,性格謙抑,不至於跟楊儀似的硬頂魏延。

是勛唯一擔心的,是南路進軍紆緩,北路也尋不著戰機,導致最終無功而返。他當初跟曹操拍胸脯,保證得好好的,必能重創高句麗也,可等真到了遼東,才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主要是出兵時機選擇得不好,根據董蒙所言,很快冬季到來,軍事行動將很難繼續,所以咱們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供謀劃和行動啦。

是勛一開始覺得,這不扯淡呢嘛,難道冬天就不能打仗啦?這年月的軍隊主體仍然是半脫產的農兵,況且還需要不脫產的農民充當輔兵和運糧隊,所以出兵必避農忙,多選擇秋收以後行動。從秋收到立冬才多長時間啊,要照董蒙的意思,那真跟日本戰國前期似的了,所有仗都是小打小鬧,並且絕不遠征,輕易不出國門。

但是再一琢磨,董蒙終究鎮守遼東也不少年頭啦,所言不為無理。主要因為這年月後勤效率太低,沒可能給所有士兵都換上冬裝——再說了也沒有棉花啊,富人以絲綿填充衣物保暖,窮人可壓根兒使不起,遊牧民族倒能每人都穿身皮裘,農業民族照樣沒這個條件——故此南方尚可冬戰,北地冬戰的可能性便要極大下降。

雖說這年月全域氣候都普遍比後世溫暖,真到了遼東這種緯度,冬天也仍然是很寒冷的。尤其入敵之境,地形不可能絕對稔熟,這要是萬一天降大雪,遮蓋道路,別說前進了,恐怕連後退都退不回來——後世拿破侖、希特勒還敗給了俄國的嚴冬呢,遑論此際的魏軍。

所以時間確實不夠啊——他可算知道高句麗為什麽選擇秋收之前攻打、搶掠西安平,然後打完就跑了,人家是地頭蛇,對氣候把握得剛剛好。

是勛不怕吃敗仗,就怕無功而返,往小了說耗費物資、調動人馬卻寸土不得,有損自家聲望,往大了說,那是徹底的浪費國家資源啊,而且東北邊患亦不得解。當初重臣們都建議光調幽、平兩州兵馬把高句麗人趕出境外便可,只有是勛一個人請求打反擊,以懲敵頑,以儆效尤,若是無功而返,以後碰上類似戰略決策,他還能夠遞得上話嗎?

好在夏侯蘭、魏延他們尚算得力,終於摧垮高句麗水師,攻下了……或者不如說接收了國內城。能夠拿下對方半個首都,這也足夠向朝廷交待了;而水師這種半技術兵種,一旦破滅,不是很快就能重建起來的,也為魏軍將來再溯馬訾水北上討伐創造了條件。

而且北路曹真那裏也時常有情報送來,進軍速度雖然很慢,卻極穩妥,還擄獲了高句麗數千上萬的平民,陸續運回遼東。這年月人口就是財源,就是兵源,無疑也能一定程度上破壞高句麗的戰爭機器,使他們輕易不敢再來滋擾。

所以是勛來西安平的時候挺著急,心裏也不踏實,回程卻優哉遊哉,足足十多天才折返襄平。才入城中,便又有前線傳報到來,南北兩路兵馬都在撤退途中。

且說位宮得聞丸都山下警訊,不禁大驚失色,無奈之下只得匆匆撤兵,光留下數千兵馬助守紇升骨城。他緊趕慢趕,等返回丸都山北麓的時候,早已經不趕趟了,魏軍已將國內城燒為一片白地,並且殺死未及躲避的城鄉平民數千人。

夏侯蘭、魏延倒是也沒有昏了頭,冒險硬攻丸都山城,而只是堵塞城下通道,同時向四野撒出遊兵,搜殺高句麗百姓——當然啦,照老規矩,適齡女子、工匠和中國人奴隸,都是不殺的,隨時裝船運回西安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