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兒女親事

是勛身在安邑,卻一直關注著西線的局勢,他總擔心夏侯淵既死,曹操又未能及時入關,恐怕就此產生連鎖效應,就跟原本歷史上的漢中之戰一般,最終曹操也要被迫放棄關中,鎩羽而歸。可是若僅放棄漢中,還不會對中原局勢產生太大影響,若然放棄關中……難道三國沒有了,會新出來個東西朝不成嗎?

眼看統一在即,可千萬別被這麽一兩場關鍵性的敗仗,就一朝打回解放前啊!

可是他身在千裏之外,別說根本無計可施了,就算滿肚子智謀,那也根本派不上用場。煩悶之下,免不了要去找荀攸懇談、請教一番。荀公達倒是很從容,拍拍是勛的肩膀,要他不必煩躁,亦無須擔憂——“益州雖號天府,然隔絕自存,道路難通;涼州雖出良馬、精騎,然戶口不蕃;關中連年兵燹,亦非昔日高祖定鼎之基。吾有河南、兗、豫,戶口、田地倍之,流人多歸,民屯遍地,豈有喪敗之理?得國之道,其政為先,而軍爭為後,安有國富民強,而為外侮所趁者耶?”

戰爭究其根本還是國力的較量。倘若關東未定,那我不敢說必勝關西;問題如今就連荊、揚兩州都已經拿下了啊,中原地區基本安定,物資產出日盛一日,在這種情況下,呂布、劉備,以小博大而能勝出的幾率究竟有幾成?“宏輔關心則亂,為卿舊為良、平也。然今守中書,當慕蕭相國,建萬世之功。”

當年劉邦攻滅項羽之後,論功行賞,以蕭何為功勞第一,封給最多的食邑,位次也列第一。群臣不服,都說曹參攻城掠地,功勞很大,應該排位在蕭何之上。鄂千秋站出來說你們全都錯了啊,“夫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可是皇帝多次戰敗,全靠著蕭何不斷地從關中向前線補給兵源、糧秣,才終於能夠支撐到勝利——“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

荀攸說宏輔啊,你必須得重新擺正自己的位置了。從前你的地位如同張良、陳平一般,或者運籌帷幄、設謀定計,或者出使各方,遊說諸侯,但那都僅僅是“一旦之功”而已。如今你身任魏國的中書令,跟我一起坐鎮後方,就應當仿效蕭何,創“萬世之功”才是。何謂“萬世之功”?要能夠穩定國家、發展生產,提高戰爭實力,只有國富民強,才能戰無不勝。這會兒你還考慮前線該怎麽打仗,擔心會不會輸,有意義嗎?

是勛躬身拱手,虔心受教,但隨即輕輕嘆了一口氣:“今之蕭相國,荀令君與閣下也。吾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實難企及,亦不識從何著力。”

荀攸正色道:“吾方誤矣,宏輔前之所為,豈獨良、平哉?實亦行蕭相國之事,為不自知耳。議屯田、復商賈、立石經、興學校、設官制、創科舉,豈非萬世之功耶?即以此心此志,安得處先叔父之後?”

你從前就已經做得挺好啦,只是自己還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而已。其實你真正的才能,還真不是定計謀、耍唇舌,而在於創設制度,提升國家的總體實力,只要繼續遵循著這條道路認真走下去,你怎麽會比不上我那已故的叔父荀彧荀文若呢?

荀公達諄諄教導,是勛心裏的煩悶終於逐漸散去,雲開日出。轉回頭來一想也是,自我穿來此世,投入曹營以後,已經做得夠不錯的啦。不過我也終究只是一個人而已,又不是群穿,也沒帶黑科技,想要靠一己之力徹底扭轉乾坤,平定天下,那不是開玩笑嗎?不要低估古人的能力啊,曹營還有那麽多智謀之士、忠勇之將呢,啥時候輪到我來獨自喟嘆,心憂天下呢?

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先幹好自己的事兒再說吧。

不過當時決心下得挺堅定,等到返回中書衙署,眼瞧著桌案上高高隆起的大摞公文以後,卻又不禁有些犯懶。於是自己給自己找理由:荀公達也說了,我真正的才能是在創設制度嘛,這些日常行政事務本非所長,管太細了反而容易壞事——我又不是諸葛亮,也不想自己過勞死,還是按老規矩,發給左右仆射劉子陽和董公仁去辦就好啦。

可是自己也不能光閑著,一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擔心前線的局勢,還是繼續搞自己的文教工作吧。是勛曾經試注五經,但是沒能搞完,一則是學識不足,對於某些古籍、某些篇章還不敢動筆,二是別事分心,注著注著就莫名地擱下了。如今發下宏願,我自己沒有寫書的本事,那就窮畢生經歷注遍群書——換言之,把後世的很多思想、理念,盡量找合適的古籍或者當代書籍,全都給附會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