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真書偽書(第2/2頁)

程昱進言道:“吾觀馬季常應對丞相,其色不撓,似為真心也。則此事七實三詐耳……”起碼有七分象是真的——“今吾正欲謀取西陵,乃可用之。然彼真偽不明,變化必多,非智謀之士不能臨機而斷者也。”咱們不正商量著要去打西陵嗎?倘若馬良所言是實,正好趁機奪取江夏;就怕其實是詐降的詭謀,那智商不夠的將領領兵前去,可容易上當受騙啊。

曹操點頭,當即表態:“吾當自往。”

於是商量定了,江陵城下仍然虛張曹操的大旗,同時讓曹仁改扮成曹操的相貌,隔天去各營巡視一圈,用來麻痹城內守軍。曹操本人則於三日後親率四萬人馬,虛打曹仁的旗幟,分道而進,去取西陵。

話說曹操曾經和是勛談論過史事,說到長平之戰,是勛就問曹操啦:“吾有一事不明,主公教我。”曹操說但問無妨。是勛乃道:“馬服子在長平,不知當面者白起也,誤為王龁,乃至喪敗。若其知之,可有勝算乎?此戰秦勝,勝在鬥兵耶,勝在用謀耶?”

是勛一直認為趙括並沒有傳統認為的那麽不堪,還什麽“紙上談兵”,仿佛除了吹牛啥都不會似的。他所以在長平遭逢慘敗,一個原因出在自身,正如同其父趙奢所言:“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就是說自信過度,用兵不夠謹慎。第二個原因在於秦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好,趙括要到被圍以後才恍然大悟,原來當面的敵將不是王龁,而是威震天下的白起。

所以是勛就問啦,倘若趙括早就知道了敵將是白起,他會不會更持重一些?會不會有打贏的可能性?

曹操微微而笑:“將略因敵勢而變,若知起在,趙括或敢不冒進也。然其人輕易,未逢挫敗,即正面以敵白起,亦無幸理。”從兩個方面來看問題,一是趙括必然會因為面對不同的敵手而采取不同的策略,二是即便他改變了方略,也仍然不是白起的對手,可能輸得沒那麽慘,但贏是鐵定贏不了的。

是勛向曹操道謝,完了總結說:“乃知名將之不可為人所料也,藏將為高。”他本意是想提醒曹操,你別因為周瑜等人並無顯赫聲名,就輕視了他們,那將來是肯定要吃虧的呀。可是曹操從中領會到的含義卻是:若藏我將,乃可破敵——隱瞞自家真實主將的身份和位置,也是取勝的一條策略。

你瞧,當日袁紹在修仁別立大纛,不就差點兒把我給騙了嗎?這條經驗可以汲取。

所以曹操今天就特意玩兒個花,把自己跟曹仁的旗幟給換著用。

一切商議妥當,正要發動,可是突然之間,巡查軍校卻又擒了一個人過來,是名普通的荊州軍士。此人自稱乃是蔡家死士,攜帶蔡瑁的密書冒險而來,當下呈上密書,曹操展開來一瞧,不禁雙眉緊鎖。

信內言辭簡練,但話說得很明白,江陵城如今已經被控制在了周瑜和劉琦、劉磐等人手中,自己已遭幽禁,故此願意降曹。可是雖然想要降曹,這會兒卻壓根兒辦不成什麽事情,只能開列一張名單,向曹操稟報江陵城中誰人不與周瑜一黨,戰時可以利用,戰後應當留任。

當然啦,為了穩妥起見,這份名單並沒有落於筆頭,而是命死士記熟了,當面背給曹操聽——包括蒯越、韓嵩、劉先、傅巽等共十七名荊州人士,卻並無馬良之名在內。

最後蔡瑁還說,他雖然被幽禁了起來,但在軍中還有一些老部下,偶爾能夠密通消息,聽聞最近周瑜有將兵力向江夏調動的意圖,恐怕會西守東攻,在江夏發起一輪反擊,請曹操千萬留意。

曹操按老規矩,讀完了信就交給荀攸,然後再由荀公達向後傳,遍視諸將。然後他詢問這名死士:“蒯異度何在?”死士道:“亦為大公子所囚也,不得外通消息。”

王粲當場就驚了:“如此說來,昔馬良所……”結果被曹操一瞪眼,把話給堵了回去。隨即曹操命人將那死士領出大帳,好生款待,自己又掏出前日馬良送來的書信,跟荀攸等遞回來的蔡瑁之信擺在一處,反復對照,沉吟不語。

楊修就說啦:“必有一詐也!”反正他前日已經懷疑過馬良送來的信了,於是順著這個思路再詳加分析:“後書雲蒯異度為囚也,不得外通消息,則恐無以遣馬季常來投書也。馬季常為荊州名士,雖無職司,亦當為周瑜所防,安能輕易遣出?如今遣死士來,乃合常理。”

周瑜不可能不提防著城內的荊州投降派跟曹操暗通款曲,所以但凡有點兒名氣的人,他都必然牢牢看住,馬良能夠跑出來的機會微乎其微啊。至於蔡瑁手下一小兵潛出城外,那就不易防備啦。所以後一封信是真的,江夏那裏必有陷阱——“丞相不可親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