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吾等何往

逄紀一聽說公孫度清醒了過來,召自己回城,便知大事不妙。這主從二人各懷鬼胎,公孫度打著用過一把就扔的盤算,對此逄元圖也是心知肚明啊——所以他才會趁著公孫度還沒咽氣,先通傳假消息,要是勛率軍前來,好趁亂逃命。

公孫度倘若一直病臥不醒,他逄紀或有一線生機,倘若在公孫度咽氣的時候不身處襄平城內,那活下去的把握就更大了。可是好不容易因勢利導,跟隨著公孫模離開襄平,偏偏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公孫度醒了,叫他回去,那別問啊,首先是信不過自己,其次超過五成的可能性,是要誆自己回去殺頭的。

逄紀本待抗命,或者拖延,但眼瞧著來使身攜十余名長大軍漢,而自己又身處遼東軍中,只怕稍露不虞之色,便會被當場斬殺。故此他只得假裝欣喜:“主公已醒乎?!”一邊套著使節的話,一邊整理行裝,只帶挈兩名隨從,便騎馬跟隨著離營而去。

可惜這名使者只是奉命行事罷了,對於公孫度醒來一事所知甚少,逄紀試探了好半天,還是什麽都問不出來。眼瞧著一行人已渡小遼水,前面一馬坦途,可直抵襄平城下,逄元圖心說再不想轍我就死定了……且冒險一搏吧!

可是在冒險之前,他還要作最後的掙紮。於是前後望望,並無行人,左右瞧瞧,皆為林木,當即勒停坐騎,面露苦笑:“可矣。”

使者忙問逄先生您怎麽停下來不走啦?您說“可矣”是啥意思?逄紀冷笑道:“陽公量忌我久矣,故使汝等來誆我,欲取我性命。襄平在前,四下無人,此非汝等動手之時乎?吾今計絕,刀劍繩索,唯汝等所命而已。”

使者趕緊解釋,說您想太多啦,我們確實是宗賜公子奉了州牧之命,派來召喚您的,跟陽別駕無關。逄紀趁機就問:“莫非公子亦受陽儀之惑耶?如何吩咐汝等,可備悉言之。”使者就說,公子說州牧已醒,要見先生,故此派我們來召喚你,但雲若不肯歸時,乃可縛之。

其實公孫度下的令是“若不肯歸時,縛之可也,殺之亦可”,然而公孫康早就被逄紀灌飽了迷魂湯——主公的粗腿要巴,公子的粗腿更要巴,方為長久之計,這點逄紀是很清楚的,否則當日也不會黨同審配,擁戴袁尚——就根本沒有殺他的心思,所以咽了老爹最後半句話,光吩咐使者,說逄紀要是不肯回來,你們就把他綁回來,沒提殺人的碴兒。

逄紀聞言,心神略定,於是便對使者說:“果然主公已醒,召見於紀,則紀軍旅風塵,難以覲見也。可使人快馬先歸宅中,取潔凈衣物來。”使者不疑有他,便允許逄紀一名隨從打馬先行了。

結果一行人才到襄平城門外,突然野地裏沖出數十條大漢來,各執利刃,見人便斫。使者等猝不及防,瞬間便被殺散,這些人乃保著逄紀落荒而走——原來都是逄紀預先籠絡的死士,他那名隨從先行入城,不是為取幹凈衣服,而是為了召集人手,執行事先便設計好的救人預案。

於是眾人就問逄紀啦:“吾等何往?”逄紀揚鞭一指:“北去以投幽州軍!”他這時候表面泰然鎮定,其實內心也是忐忑不安,就怕公孫模安然撤兵,自己派去聯絡是勛的親信還未能將幽州大軍帶來,那全盤謀劃都要泡湯,欲待擊破遼東主力,且得再重費一番心思呢。

他此前假模假式地為公孫模謀劃,計點時日,說我們還有兩天時間可以試攻遼隧城,然後再退,是勛也肯定趕不回來——但前提是,是勛得到遼東軍出動的消息是在兵陳遼隧以後,要靠郭淮派出去求救的使者;而實際上大軍才出襄平不遠,公孫模才剛下定往攻遼隧之心,他逄元圖就把消息給傳遞出去了。只要是勛得信後即刻回返,那麽必能在攻城的兩天以內殺將回來,到時候將遼東軍包夾在大小遼水之間、遼隧城下,即便雙方兵力相等,幽州方面也大占勝算,自己再從中斡旋,必覆其師!

只要把這兩萬遼東主力打掉,哪怕襄平城防再如何堅固,但守備人數不足,還有不短期即破的道理嗎?

逄紀設想得好好的,可是沒料到郭淮半夜前來斫營,把公孫模給嚇著了,當即便要後退。不管是想直接退回襄平、首山一線,還是轉道向北,離開大、小遼水之間的狹窄區域,當道設營以阻是勛歸路,這仗都要變得難打很多。本來逄紀還想臨時設謀,再多絆住公孫模一兩天,卻不料襄平城中恰在此時派來了使者,召他回歸。因而逄元圖光琢磨自家的生死存亡了,再無心思——也無時間——去誆騙公孫模。

他僅僅在臨行前關照公孫模說:“敵將既悍勇矣,恐其銜尾而追,將軍雖決意退兵,亦請謹慎,勿為彼所趁也。”你要是“呼啦”一聲,掉頭就跑,那我一點兒招都沒有,但凡慎重一些,留兵拒後,緩緩而退,就多少能為是勛歸來爭取一點寶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