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爪牙股肱

關於爪牙和股肱的區別,關靖前些天就跟是勛談到過,他認為是勛本人也並沒有真正擺正自己的位置。

所謂爪牙,只是普通的執行者而已,股肱之臣則是要發現問題並且解決問題的,故此爪牙必須低調,股肱則不可低調,事事逢迎上位者,只能自降身份。

是勛表示不服,說我自然是曹家的股肱之臣,並不是曹操說啥我就辦啥的,關靖因而反問道:“既如此,主公又何慮之有?”只要你是真正為了曹操的事業在努力,那麽就不必要太在意曹操的看法,你所需要把握的是曹操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即便一時忤逆了曹操,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啊。

是勛撇嘴道你說得簡單,豈不聞“伴君如伴虎”麽?

關靖說那也得看是什麽君,以及處於何等形勢之下。曹公雖然多疑,然亦睿智,誰是真心為他賣命,他瞧得非常清楚,又當亂世,他不會做出自斷臂膀的蠢事來。比如我當年侍奉公孫將軍,那也不是將軍說東,必不言西啊,只要把握住了公孫將軍的志向和脾氣,自可隨心行去而不逾矩。

是勛反問道:“豈不聞功高震主耶?豈不見淮陰侯之亡耶?”

關靖笑道:“韓信之死,非其功高,而在割據也。高皇帝滅異姓諸侯,誓同姓不王,所殺豈止淮陰?周勃、灌嬰、滕公,爪牙也,淮陰、留侯並蕭相國,股肱也,聞誅淮陰,未聞誅留侯與蕭相國也。”

是勛還是不服,說:“高皇帝既成帝業,淮陰伏誅,而留侯謙退、蕭相國自汙,亦幾不免……”

關靖打斷他的話:“高皇帝之囚蕭相國,非忌相國,為懾眾也,而相國終得復用。何也?爪牙可輕棄,而股肱不可斷。唯天下已定,故股肱所用少而已。當楚漢相爭之際,何不聞留侯謙退、蕭相國自汙?固然,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然時勢有異,為異日之難而改今日所為,徒為人輕耳。王翦伐楚,求田問舍,然其為秦將久矣,何先時不貪耶?”

當初王翦統率六十萬大軍去討伐楚國,為怕秦王疑忌,故意請求良田美宅為賞,這不過是因應時勢的臨時舉措。換了你,是不是為了表明自己沒有野心,在初為將還沒有大權在握的時候就會這麽搞呢?那除了被別人輕看你之外,還會有啥好處?

是勛仍然不是很能接受關靖的意見,他心說在封建君主面前,怎麽謹慎都不為過,你是光知道劉邦啦,你不知道朱元璋啊,那家夥得了天下以後可不管什麽爪牙還是股肱,全殺光了了事……不過有一點關靖說得確實沒錯,因為自己過於謹慎、明哲保身,所以被別人看輕了,還以為我好欺負,這要不來一場強烈反擊,他們還不知道馬王爺三只眼,弼馬溫也會造反!

而且,過於迎合曹操——雖然只是理念的迎合,甚至還偶作引導,而不是一味逢迎——確實使得自己太象爪牙而非股肱。誰是爪牙?諸曹夏侯都是爪牙,因為他們並沒有自己明確的理念,一切唯曹操之命是聽;誰是股肱?荀彧、董昭是股肱,他們一直在試圖影響曹操前進的方向。荀文若之死,絕非什麽功高震主,只是因為他偏離了曹操的既定目標而已——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時移事易,曹操的目標已經轉換,而荀彧仍執董道而不悔,所以他對曹操沒用了,乃可棄之了。

對於關靖的勸告,是勛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還得繼續謹慎下去,但若時機允可,也應該亮一亮自家的利齒啦,別讓人以為自己是一素食動物。曹德可以也必須做素食動物,但自己終究跟曹操並沒有血緣關系,即便姻親,相隔也遠,是不能完全仿效曹德的。

不過今天,在盧洪來通報了消息,是勛向關靖詢問,關靖又提到了爪牙和股肱,說的卻是另外一層意思,是勛很快就想明白了。那就是在目前的情勢下,爪牙可輕棄,股肱不可斷,倘若爪牙傷到了股肱,那更是必須砍掉不可。趙達不明白這個道理,恐怕禍無日矣,盧洪貌似懂得這個道理,關靖勸是勛,此人不妨繼續接觸下去。

是勛略有所悟,問關靖道:“士起其意在趙達乎?將如何應對?”關靖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尚早,主公可靜待之也。”

就在是勛心情忐忑地等待著吳質被押解入都的同時,千裏之外,劉備統率荊州軍殺到了犍為郡重鎮南安城下。

南安位於江水、沫水、衣水三水包夾之中,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劉備還在僰道的時候,便有益州別駕從事張松張子喬前來求見,告訴劉備,南安城中不過戰兵數百而已,守城器械也皆不全,然而,等荊州軍真正開到南安城外,才驚覺城內軍兵大增,竟不下萬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