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城下轒辒

為了能夠交叉射擊妄圖蟻附登城的敵軍,近乎完美地遮護城墻,中國古代雖然不懂得造棱堡,但是知道造馬面。所謂馬面,就是跟甕城形制相仿,在平整的城墻上每隔一段距離(一般是一箭之地)就建一距形燉台。《墨子》論城守諸篇中,即提到過此制,倘若鄴城也建有馬面,就是勛這種才研發出來的粗陋的配重拋石車,是拿它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

土墻的堅固程度雖然不如磚墻,也都經過工匠反復夯實,除非石彈正好打在某個關鍵部位,否則也就掉層墻皮而已,是根本轟不塌的。

不過好在鄴城並沒有馬面的設置,而是臨時搭建了一些突出於城堞之外的小木房子,以達成可交叉射擊的馬面的效果。對於這些小木房子,是勛還是完全有信心用拋石車將其逐一擊毀的。

然而問題是,小房子實在太小,而拋石車的精度相當有限,根據剛才轟擊羊馬墻的經驗來判斷,是勛估計起碼得二十枚石彈,才能砸垮一間小木房……不是隨便搬塊石頭來就能上投石機的,是勛經過反復試驗,確定了石塊的形狀越不規則,精度的損失就越大——想也知道,你要是用塊石板,說不定直接就乘風飄得不知道哪兒去了——最好用磨圓的石彈。然而石彈沉重,不是那麽好攜帶的,是勛總共也就帶到前線三百枚,剛才五輪拋石,直接就扔光了一半兒。那些砸中羊馬墻的,或者翻越羊馬墻落到城根兒下的,等會還能央求曹洪攻城的部隊想辦法弄回來,那些直接掉城壕裏的,不等仗打完,那是休想再撈起來啊。

所以是勛不敢再用石彈了,再用就要“破產”。他吩咐郭淮換上火藥球,然後五具拋石車瞄準一間小木房,集火轟擊。

這些火藥球乃是以麻紙層層包裹火藥制成的,工藝很簡單,他這回帶了不少紙張和火藥來,用光了還能臨時現造,多扔點兒也不可惜。雖然老式黑火藥基本上沒啥爆炸力,但用來燃點目標還是很方便的,反正對面是木房子嘛,我不必要把你轟塌,直接把你燒了多好啊。

於是郭淮準備停當後,小旗一揮,當即三十枚冒著火光的火藥球就直向鄴城飛去。是勛遠遠地觀察,只見這第一輪竟然無一中的,只有六、七枚砸在城墻上,冒起一溜火光,不多會兒就滅了,大部分都落在城下,還有幾枚飛上城頭,估計也不會有啥成果。

郭淮有些慍怒,大聲斥喝那些發礮的兵卒,重新調距,然後又放了一輪。這回效果不錯,有兩枚擊中了小木房子,一枚的位置有點兒偏,竟然被彈開了,另一枚則當即點燃了小木房,火光沖天而起。

是勛暗中一捏拳頭,心說有戲。我也不必要把你城東的小木房全都燒光啊,能夠燒掉三、四間,就足夠掩護曹洪填壕了。

正在等待第三輪火藥球的轟擊,忽聽不遠處的諸葛亮大聲叫了起來:“且慢!”是勛轉頭望去,就見諸葛亮正扳著郭淮的手,不讓他把小旗揮下。於是他催馬過去,冷著臉問道:“何事?”

諸葛亮擡手一指城頭:“敵已有應對之策矣。”是勛循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瞪了半天眼睛,這才略有所得——“咦,小木房子變色兒啦。”就聽諸葛亮解釋說:“適才見有守卒將席遮於樓外,席色不黃而褐,料以濕泥塗之也,難以再燃。”

是勛心說你小子眼神兒倒是好啊,趕緊再瞧向郭淮,就見郭伯濟緊皺雙眉,仍然在那兒眺望,好一會兒才轉回頭來,輕聲嘆息道:“孔明所言是也,再發無益。”

是勛明白了,當初官渡之戰,曹操就顯示過拋石車扔火球的威力(雖然當時是用的火藥罐),袁軍吃一塹、長一智,不會毫無應對之策。再說了,就算沒有火藥,也怕攻方用火箭攢射來破壞木房啊,所以早就預備下了塗滿濕泥的竹席或者草簾。沒有預先掛出來,大概是日頭太毒,怕沒多會兒就把泥給烘幹了,層層剝落,打算遇到危機到臨時措手。嗯,守將的反應很快,從我拋發第一輪火藥球,到他掛出濕簾來,中間有十分鐘沒有?難道審正南此刻便正在東城城樓上指揮嗎?

既然對方已經有了防備,那再發火藥球就毫無意義啦,白白浪費資源。是勛無奈之下,策馬來到曹洪面前,告訴他礮石掩護就到此為止了,你可以發起進攻了。誰料曹洪卻通紅著臉答道:“且稍待片刻。”

曹洪的第一步計劃,是冒著城上箭羽,先把護城壕給填了,以便快速接近城墻。當然啦,他不會直接讓小兵舉著盾牌往前沖,那也是準備好了相應的攻城器械的。

此番出征,除了拋石車外,其余攻城器械的臨時制備的重任,落到了劉曄劉子陽的肩上,他本來打算花兩到三天時間整備齊全的,可誰想是勛向曹操提出,第二天即可發起進攻。劉曄出帳以後,一邊在肚子裏咒罵是勛,一邊也出營勘察,覺得這攻城的第一步麽,不是破羊馬墻就是填護城壕,雲梯什麽的且用不上呢。必須連夜趕制出來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轒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