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明察秋毫(第2/2頁)

是勛本身就是冒名頂替、李代桃僵的角色,他當年花了多少功夫,設計了多少戲份兒,才取得是家人的信任?這還是基於他本人在真的氏勛身邊兒呆了好多年,利用八卦天賦把樂浪氏家摸了個底兒掉的前提之下。他不相信,這年月,還有別人比自己更會演戲?

順著這個疑點,把事情倒過來想,那便一切豁然開朗了。董勛當日逃出許都,投奔河東董氏的時候,並未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而董家就此把他藏了起來,並沒有綁送朝廷。為什麽不肯出首呢?原因很簡單,因為那時候河東還是王邑所治,並非曹家的地盤兒,而且許都遠在千裏之外,並州就在左近,董家也瞧得出來袁、曹必有一戰,那麽,將來得著機會把反曹之人獻給袁氏,從而使董家攀上袁家的戰車,那不是一條妙計嗎?

此奇貨也,可“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可是他們料想不到,僅僅半年以後,是勛就親入河東,趕跑了王邑,從此河東郡徹底成為曹家的地盤兒。不過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董家仍然捏著這枚奇貨,不肯放出來,因為袁、曹還沒有分出勝負來不是嗎?

董勛肯定想要殺是勛報仇,但是勛才到河東的時候,連部曲還沒有招攬哪,僅僅帶著張既和幾名小吏便巡遊各縣,甚至還親自跑董家門上去聯絡感情,那時候他幹嘛不動手啊?偏要等到今天?其實不是董勛不肯動手,而是他被牢牢捏在河東董氏手裏,沒有董氏的首肯,他啥事兒也辦不成。

一直要等到袁紹在官渡戰敗,而是勛也曾一度領兵突出河東,殺入並州,雖然最終退了回來,卻並不能算戰敗,董家這才知道天下大勢已變,曹家占了很大的贏面,再窩藏著董勛那就很危險啦。該怎麽辦呢?秘密地處死董勛吧,就怕事機不密,漏出風聲;獻出董勛吧,那不反而會被是勛給揪住把柄嗎?

所以他們就故意設計了這麽一出劫駕救駕的好戲,先讓董勛劫持是勛,想要殺害是勛,再等緊要關頭,讓董蒙去殺死董勛,救下是勛的性命。如此一來,既可借口才始察覺董勛的真實身份,又可利用董蒙的救護之恩,來抵消董勛的劫虜之仇。

嘿嘿,還真是好算計啊。

雖然這一切都僅僅是猜想而已,並無證據,但這年月,本來斷案就不怎麽講證據嘛,況且董蒙是聰明人,響鼓不必重棰。所以是勛稍稍一點,董蒙當即就蒙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主公真明察秋毫,蒙知罪矣。實家中長老窩藏董勛,是蒙獻計,以此為解……”

“公盛,”是勛繼續溫和地提示董蒙,“卿可知破綻何在?”

“請、請主公明示。”

“董勛執械劫我,卿突出殺之,便無投鼠忌器之念乎?”

這就是最大的破綻,是勛那時候落到董勛手裏,隨時都可能一刀下來,被砍作兩段,董蒙竟然毫無顧忌,一腳踢開門,上來就是一箭。即便他對自己的弓術再有信心,就不怕董勛一時沒能死透,反身給是勛一刀嗎?要想解釋這個疑問,答案只可能是:本來那就是一場戲,董勛之所以啰啰嗦嗦的不馬上動刀,就是等著董蒙來救,當然啦,他料想不到董蒙突施了辣手……董蒙聞言,真是懊悔無地——可是又不敢把這懊惱表現在臉上,只好低垂著頭,連聲道:“主公之智,蒙感佩無地。”

是勛輕輕點一點頭,接著又拋出了第三顆重磅炸彈:“此為一石二鳥之計,既解董勛之難,又可嫁禍於衛氏——那個衛霄,料為卿家密使潛於衛家者,然否?”

世家大族之間既有勾結,也有矛盾,互相埋伏幾個間諜,那本是題中應有之意。倘若衛霄跟他手下人真的是奉命跟董勛勾結,董蒙就沒必要殺人滅口,留下他們,正好做收拾衛家的鐵證啊。

董蒙這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得連連磕頭。是勛站起身,緩緩走近,雙手把他攙扶起來:“罷了,前事已矣,公盛再不必自責——且坐。”董蒙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返回到自己的食案後面。他知道也沒啥可解釋的了,只好表忠心吧:“主公海量寬宏,不罪小人,小人敢不結草以報主公大德,雖效死而無憾也!”

是勛微笑著舉起酒杯:“且飲,為公盛壓驚。”兩人幹了一杯,董蒙這邊兒杯子還沒放下來呢,是勛似有意似無意的,突然又問了一句:“然則,真的董勛現在何處?”

“哐當”,董蒙把整張食案全都給碰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