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討袁紹檄

是勛想為曹操寫篇檄文來討伐袁紹,可是才開頭就覺得挺麻煩。這年月世家大族掌權,所以罵人也習慣揪根兒,根兒紅肯定苗兒正,家世寒微,肯定品德也有問題。比方說曹操,那就值得深挖,他祖父是宦官,雖說名聲還算不錯,但這年月士人普遍憎惡宦官,所以陳琳才敢罵“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至於其父曹嵩,是勛見過其人以後,深為陳琳“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等語而喝彩——真是說得太入木三分啦,曹老頭兒就那德性!

但是袁家祖上,就不怎麽好罵了……是勛想來想去,最終只好算了。袁家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自己真要是罔顧事實,把他們整個兒家族都罵了,平白在士林中樹起無數敵人來,肯定得不償失。咱還是就光罵袁紹一個好了——“……紹讒慝恣縱,暴虐無親,陰圖篡僭,竊位放弟……”話說袁公路要見到我這麽罵袁紹,心裏一定會很爽吧?

寫到這兒,不禁又定住了,心說我還真是不怎麽會罵人啊,過於惡毒的詞匯,這肚子裏就掏摸不出幾句來……算了,不空對空了,咱說點兒實事兒:“……雖倚高戶,數典奈何忘祖;棄親宵遁,須眉宛若巾幗。公戰而怯,前酗酒滯於酸棗;私鬥而勇,後狗竊乃得冀州……”前一句說袁紹拋棄親眷,逃出雒陽,以致袁氏一門多為董卓所殺;後一句說他率軍討董,卻在酸棗逡巡不進,轉眼又襲擊盟友,吞並了韓馥的冀州。“須眉宛若巾幗”,這是想到原本歷史上諸葛亮給司馬懿送女裝的事兒了。

接下去再寫:“……其圖割據,一如隗囂之橫隴;詭言兵諫,何異劉濞之反吳。乃以為天下皆眚者耶?!”什麽“曹氏隔我王路”雲雲,擱後世有個專有名詞,叫做“清君側”。因而是勛就說啦,袁紹在河北,就如同隈囂一樣,是公開分裂,謀圖割據;他攻打曹操,就跟吳楚之亂打著誅滅晁錯的旗號是一樣一樣的——你以為天下人都瞎了啊,就瞧不明白你的真面目啊?

寫到這兒,思路逐漸順暢起來:“神器至大,有德乃居,漢家澤被,莫敢不從。然前天子歸於雒中,紹鄙勤王之勛;車駕遷乎許縣,反起覬覦之意。其刻剝河北,甸人為罄,驟做禍亂,淫刑斯逞。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是乃窮奇災於上國,猰貐暴於中原,若逞其惡,則三河縱封豕之貪,四海被長蛇之毒,斯百姓殲亡,殆無遺類……”這後半段基本上是照抄祖君彥的《為李密檄洛州文》。

話說祖君彥這些話雖然大多空對空,但實在罵得有夠惡毒的,是勛腦子裏就不禁又冒出了兩千年後朝中社某些奇葩言辭來,忍不住就接下去寫:“……實乃千古逆賊,皇天豈戴腐臭;人間醜物,狗彘不食其屍!”只可惜,“有勢力的皮條客”、“亞洲希特勒”之類詞兒肯定不能用……罵完袁紹,接下來該捧曹操了,這倒可以大段抄襲《討武曌檄》的原文:“司空曹操,相國苗裔,公侯冢子,乃奉先君之成業,荷炎劉之重恩。宋微子之興悲,良有以也;桓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雲,志安社稷。因天下之所望,順宇內之推心,爰舉王幟,誓清妖氛。東連徐方,西盡雍涼,鐵騎成群,玉軸相接。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江浦黃旗,匡復之功何遠?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沖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咤則風雲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公等或居鼎位,或協周親,或膺重寄於話言,或受顧命於宣室。言猶在耳,忠豈忘心?倘能轉禍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勛,無廢時君之命,凡諸爵賞,同指山河。若乃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機之兆,必貽後至之誅。移檄州郡,鹹使知聞。”

中間省掉了“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一句。開玩笑,袁紹又不跟武則天似的不但掌控了朝政,還掌控了全天下,這話放曹操身上都不合適……雖說這麽一來,結尾實在是不給力,可是仔細想想,貌似自己記憶中的檄文,能於結尾處奇峰突起的,也就駱賓王了吧,這還真不是檄文的普遍格式……罷了罷了,這麽著就成了。

陳琳所作的檄文,後世名之為《為袁紹討豫州文》,這裏的“豫州”,就是指的許都周邊地區。文章開篇第一句話“左將軍領豫州刺史、郡國相守”,“左將軍領豫州刺史”指劉備,原本歷史上是受陶謙所表,在這條時間線上是受袁譚所表——袁紹根本不承認曹操任命的刺史袁渙——“郡國相守”則是指豫州各郡、國的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