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羌胡雜虜

關西軍閥聽從朝廷的命令,發兵圍攻長安,並不是他們有多忠心,真想為朝廷出力。只是漢朝雖然衰敗,被曹操新立起來的許昌朝廷多少還有點兒威信,曹操、袁紹、呂布、劉表、陶商,再加上新近降伏的袁術,理論上全都尊奉身在許昌的劉協,故而天使相召,前來出力,可以給自己的大旗添添光彩,便於招兵買馬,割據一方。再說了,李傕已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遲早會被捏掉,自己若是不去踩上一腳,好處就都被別人給分光啦。

可是動兵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一應糧秣物資都需要籌劃,還可能死傷自家部眾,倘若僅僅為了勤王的虛名,這些軍閥們也是不肯來的。他們圍攻長安,還希望得到朝廷的額外賞賜,比方說給錢給糧啦,給正式劃定地盤啦,給升個官兒,賜個爵啦,等等。

是勛持節鎮撫關東,是有一定權限暫署官員的,雖說回朝還要上報,才能正式任命,但若非太過無稽,朝廷一般不會駁回。所以是勛前此就任命了好幾位郡守和縣令、長,這回又直接拜高順和賈詡為雜號將軍,都既在他權責範圍之內,又事先跟曹操打過了招呼。

然而這麽一來,那些關西軍頭都不幹了——又不是光高順、賈詡兩個攻的城,我們也有出力啊,為何不得封賞?想那高順親冒矢石,奮勇先登,背後又有呂布做靠山,還則罷了;賈文和不過是趕巧了李傕等人想從他的防區闖過,才撿個便宜,要是那群雜碎打我們防區過,我們也能輕松取其首級啊。何以我等皆不獲賞,單單賞他們兩個?

以楊秋為首,眾人當即鼓噪起來。

他們這麽小家子氣,也早在是勛的意料當中。不過是勛也郁悶,以我的權限,拜倆雜號將軍已經頂天了,汝等昔日黨從李傕、郭汜,身上也都掛著將軍號呢,難道要我開口授汝等四平四安甚至四征四鎮不成嗎?我哪兒有那權限!當下急忙舉起酒杯,微微笑道:“卿等安得無功?不日即可與勛共返許昌,獻首天子,並錄前功,天子必有重賞。”

馬騰輕輕搖頭:“微末之功,安敢求賞?我等遠來為天子誅叛逆,侍中以長安糧秣、金帛相酬,足矣。各有防區,不可遠離,且待異日再往許昌去覲見天子吧。”那意思,我可不會為了一點點兒賞賜就急巴巴跑許都去,那是曹操的地盤兒,去了就是羊入虎口啊。

楊秋等諸將聽了馬騰的話,就有一多半兒都明白了過來,趕緊跟著推辭,說我們剛才想左了,把糧食和財物賞給我們就得,我們不應該要求更多。只有程銀粗蠢得讓人起急,撇著嘴道:“糧秣、財帛自然要分,然而各部皆有傷損,若不得官位時,我等或不在意,只恐部下不滿,倘若爭執起來,恐與侍中大為不便。”那意思,我們知道你的權限就到這兒了,不可能馬上給我們升官,但是可以先封拜我們的部下呀,先給搞幾個雜號將軍、校尉啥的來吧。

是勛瞟他一眼,心說你以為我是李傕、郭汜啊,還是楊奉、韓暹,見個人就給封將軍,撿塊石頭就給刻印?這回攻城,各部總共也就折損了數百人,在城門樓上砍死的助守百姓都比這數多,哪個部下有高順這麽出力,值得封賞?當然他不好明著呵斥程銀,只能先陪笑臉:“勛在城西,未見將軍等攻城之勇姿,亦不曉誰為有功者也,可先報將上來,容某斟酌……”

說著話,突然注目馬騰:“城西攻戰之際,勛見一少年將軍,身披錦衣,手持長槊,不懼箭矢,逼近指揮,不知何許人也?”

馬騰急忙回答道:“不敢,乃犬子馬超爾。”

是勛心說我猜就是西涼錦馬超,只是當時沒來得及問,不過麽,現在問一問倒是恰得其時——“果然虎父無犬子!勛素聞西涼騎兵甲於天下,今日一見,傳言不虛。早知僅召將軍前來,便可使李傕授首了。”

他從誇獎馬超,瞬間一轉,變成了誇獎涼州兵、馬家軍,楊秋、侯選等人都知道馬家軍的厲害,雖然心裏有點兒不大舒服,也不好說些什麽,賈詡低頭夾菜,就跟沒聽見一樣,只有呂布聞言,不禁冷冷一哼:“羌胡雜虜,強橫殘虐,能戰則未必!”

呂布是並州五原郡九原縣人,麾下一水的並州將領(陳宮除外),皆自負武勇,以為天下騎兵無出其右者,自然不會把涼州人放在眼裏。再加上,他其實跟涼州兵一直是有心結的——想當初殺丁原而投董卓,董卓手下一水的涼州將,把涼州兵當心腹,把並州兵當外娘養的,尤其大都護胡軫,不忿董卓寵呂布,三天兩頭想找空宰他,於是呂布就趁著出征之際在軍中大散流言,乃致有陽人聚之敗;再後來攻打長安,殺了呂布恩主王允的,也全是一票涼州人。所以是勛一誇涼州騎兵,呂布就忍不住要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