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良宵聞變

“數日之內,大排筵會,孫夫人與玄德結親。至晚客散,兩行紅炬,接引玄德入房。燈光之下,但見槍刀簇滿;侍婢皆佩劍懸刀,立於兩傍。唬得玄德魂不附體。正是:驚看侍女橫刀立,疑是東吳設伏兵。”

這是毛本演義中對於劉備迎娶孫權之妹的描寫,而如今是勛眼中所見,就與此差相仿佛,只是具體而微罷了。他被兩名婢女擁入洞房,就見房門口還有二婢相迎,房內有一婢秉燭,一婢設案……前後六個,就他喵的全都腰佩著刀劍哪!

我靠老子這是跑錯片場了吧,你們等等我去叫劉備過來……打破腦袋是勛也想不到會見到這種情景——曹豹雖然身任徐州兵曹從事,把著將近五成的兵權,終究不是孫家那樣沒文化的小地主出身外帶連續兩代出武將啊,怎麽他閨女就也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愛好了?

再仔細一瞧,自己的媳婦兒就跟攤開的被褥旁邊跪坐著呢,仍然雙手執扇,遮住了頭面。是勛忍不住就指著婢女們所佩的武器問:“這個……洞房花燭,為何要佩刀帶劍啊?這也太……太……”

突然間,曹小姐把扇子挪開了,露出面孔來,板著臉對是勛說:“是為以防萬一——夫君還不知曉,適才有消息傳來,陶使君遇刺負傷,恐怕命不久矣!”

“什、什麽!”是勛就覺得腦袋頂上炸起了一個悶雷,差點兒站不穩腳步,就要來個倒栽蔥。只聽曹小姐又說:“今日陶使君未來赴宴,假以患病為辭,其實是遇刺,內外封鎖消息,不使人知。家伯父適才得訊,才叫婢女們各佩刀劍,以防意外。”說著話,一把掀起身旁的被褥,只見褥子下面還藏了一刀、一劍,而且全都出了鞘!

是勛膝蓋一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只聽身旁一名婢女笑道:“公子嚇著尊婿啦——外間事自有主人們料理,我等也會守在門外,切不可因此攪擾了公子與尊婿的洞房良宵。”

是勛心說屁個良宵,你以為我知道了這種消息,還有精神頭兒跟老婆上床嗎?他一咬牙關,匆忙改箕坐為跪坐,沉著臉就問曹小姐:“麋氏兄弟可得到訊息了嗎?有何舉措?”

曹小姐輕輕搖頭:“夫君不必多慮,自有家伯父主持。”

是勛垂著頭仔細想了一想,突然轉身,對一名婢女說:“你即刻出去稟報曹公,為我傳語,倘若陶使君有所不諱,要他關注三事——其一,必須牢牢控制住城內丹揚兵;其二,不可使州牧印綬落入他人之手;其三,行事多與陳元龍商議,可保無虞。”

那婢女眼望著她們家小姐,見曹小姐微微點頭,趕緊答應一聲,轉身就出去了。另一名婢女趕緊取過合巹酒來,笑著說:“公子、尊婿勿再擔憂外事,且飲了這杯酒,早些安歇吧。”

所謂“合巹酒”,乃是把一種俗稱“苦葫蘆”的瓠瓜分切為二,做成酒器,以彩帶相連,盛酒飲用,據說其味甚苦,象征夫婦二人今後要同甘共苦,白頭偕老。當下她們遞了酒上來,是勛雖然滿腦袋的徐州政局,但也知道自己現在派不上什麽用場,所以只好勉強接了過來——他和曹小姐各執一半,相對飲盡,至於味道是甜是苦,因為心裏有事兒,所以壓根兒就沒品嘗出來。

喝完了酒,婢女就把那兩半瓠瓜朝地上一拋。是勛聽說過這也是一種占蔔活動,如果兩半瓠瓜一仰一覆,就象征著陰陽相調,琴瑟和諧。然而今天這兩半瓠瓜在席子上滾了一滾,竟然全都朝下覆著——那婢女悄悄地伸腳過去,把其中一半給踢得仰面朝上。

是勛隨口問道:“兩個都朝下,主占何兆?”婢女笑道:“尊婿看錯了,是一仰一俯,大吉之兆啊。”是勛不禁聳了聳肩膀:“那好吧,倘若……我問倘若兩者皆俯,主占何兆?”

婢女們都不敢接口,還是曹小姐大大方方地回答道:“俯者象天也,天者即男也。”

是勛心說我就知道!俯的是天,是男,仰的是地,是女,一俯一仰則男女各守其道,要是倆都朝下,那就代表兩個天——說白了,夫婦兩個都是強硬派,都想做一家之主,在這段婚姻中都要搶占主導地位,東風、西風,從此就打個不亦樂乎。

這個時代的家庭,男人主導那是天經地義,女人想要主導,那就是無德。想想也是,要是曹小姐不跟後來劉備孫夫人似的天生強悍,曹宏能給她婢女武器,讓她們幫忙在房外守備嗎?她能夠面對被褥底下出鞘的刀劍,面不改色心不跳嗎?他喵的還以為碰上個普通文藝女青年呢,卻原來竟然是個二……武力型的文藝女青年!

婢女們見著屋內氣氛有點尷尬,趕緊過來打圓場,說:“待婢子們給公子和尊婿除服,你們好早早安歇。”是勛擺擺手:“不必了,你們都出去吧!”那些婢女卻不動,只是注目曹小姐,曹小姐瞪了她們一眼:“既然夫君如此說了,你等退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