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安漢之志

陶謙要任命劉備為東海都尉,簡雍勸告說不可接受——“一旦受了此職,則君臣分明,對日後的行事大有妨礙啊!”部將關羽、張飛、趙雲等也都贊同簡雍的主張。

但是劉備苦笑著說:“我等窮蹙來投,陶使君誠心相待,又怎能不接受他的任命呢?況且,倘若不肯接受,則必啟陶使君之疑,我等日後恐再難於徐州立足了——卻又待往哪裏去?”

簡雍說不如去投袁術,劉備問你敢保證袁術就不會想把咱們徹底收為部下?我固然“寧為雞口,毋為牛後”,奈何沒有可為“雞口”的機會啊。關羽沉吟了半晌,突然說:“若主公只可為‘牛後’,何如去投曹孟德?”

另一邊,是勛從州署出來以後,離開郯城,回到是家莊院,就請大伯父是儀去跟曹豹商量自己的婚期——其實這只是走個過場而已,他跟曹宏兩人早就摟草打兔子,在謀劃徐州的未來之余,順便就把自己的未來也給謀定了。原本按照是勛的意思,是要早辦、簡辦,早辦是方便他完事兒後抽身走人,逃回兗州去,簡辦是單純因為受不了那個麻煩勁兒。但是曹宏卻捋著胡子,神秘兮兮地一笑:“此事非止相關我侄女的幸福,亦相關徐州的時局,豈可輕慢啊……”

兩人好一通討價還價,最終商定,本年春三月十五,是個上上大吉之日,廣邀賓朋,為是勛和曹氏女舉辦婚禮。從定下婚期到正式成禮,足足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是勛公務已畢,在徐州啥事兒也沒有,既感清閑,又覺無趣——李典他們交割了禮物,早就已經返回兗州去了,光留下十名士兵衛護是勛。

這一個月自己做啥才好呢?就在是家莊院裏呆著?先不說那就必須對是儀晨昏定省,扮一個孝子賢孫的模樣出來,實在麻煩,光說那是寬禁閉已然結束,他要是再跑過來跟自己辯論政局,甚至討論詩歌,那他喵的就有夠煩人啊!是勛這個頭大……不過他運氣還不錯,才剛一閑下來,就突然有人遞來名刺,召他前去相見。

是勛如今好歹也是一州的從事了,能把他直接提拉過去的,當然不會是尋常人物,非師即長——此人非他,正是北海名士孫乾孫公祐。

是勛這正是喜從天降,當即就跟是儀稟報,說孫先生叫我,我正想去跟他好好再學習一段時間。是儀問明白了孫乾就住在郯縣縣郊,點點頭答應了,說:“婚事都有某來替汝操辦,若有所需,自會遣人去喚你,你放心去吧。學問無止境,不要以為入了宦途,便毋需向學了。”

是勛畢恭畢敬地聆聽教誨,然後就歡天喜地地去找孫乾。見了面一打問,感情孫先生上回奉了北海相孔融之命到瑯邪來找鄭玄,鄭康成一聽啥,回家的路安全了?興高采烈地就收拾行裝上了路——正趕上青州黃巾剛從都昌城下退去,是勛跟著是著等人遷來徐州,兩人幾乎就是擦肩而過。再然後袁譚殺入北海,孔融棄官落跑,孫乾也再度逃來徐州,但鄭康成先生卻不肯跑了,從此在家鄉隱居課徒,一直到他去世——當然啦,這是後話,孫乾跟是勛重逢的這時候,鄭玄還沒有死。

是勛這個懊惱啊,自己差一點兒就有機會接近鄭玄了,可惜終究還是水中花、鏡中月。

且說孫乾逃到徐州以後,無錢無產,全靠了同鄉們的接濟過活,有一段時間生活就挺淒慘。不過最近撥雲見日,據說有位官員要召他當門客,給送來了不少的生活物資。是勛就問:“不知是哪位賢官要招攬孫先生啊?”孫乾微微一笑:“此人正在舍下,宏輔定然是認得的。”

說著話招呼一聲,時候不大,就聽腳步聲響起,一人進得廳來,撫掌而笑:“宏輔先生,不想你我如此有緣,又再重逢了。”是勛擡頭一瞧——我靠早該想到,願意招攬孫乾的除了劉備還有誰人了!

他是真不想見劉備。這無關劉備暗中跟麋竺勾結,無關劉備是不是真想篡奪徐州,恰恰相反,是勛就覺得自己專門跑徐州來壞劉備的事兒,心裏非常的不落忍。這就是奇怪的事情了,仿佛在劉備那般偉光正的儀態映照下,自己顯得如此渺小而卑鄙,貌似只要劉備想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是正義的,自己跟劉備作對,就是大大的不義。為啥會產生這種錯覺呢?是勛自己也搞不明白——就象某些人似乎天生就該領袖群倫一般,某些人也似乎天生就是正義的化身,只要瞧他一眼,就會覺得:你丫是對的,俺們都錯了……但是如今劉備主動找上門來了——打死誰是勛也不相信這是巧合,是偶遇——自己再怎麽心虛、膽怯,也不可能這就掉過頭去落荒而逃。他沒有辦法,只好站起身來向劉備行禮:“參見劉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