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名士該殺

簡雍問是勛,曹操誤殺呂伯奢一家,這事兒有沒有?是勛直接給否了,說那不是誤殺,是正當防衛。簡雍還不肯罷休,又問“寧我負人,毋人負我”,這無恥的話曹操說過沒有?是勛心說我要直接給你推了,那也簡單,但不見老子的本事,嗯嗯,好吧,未來網路上流傳的段子,我就先端出來蒙你們吧。

於是他微微一笑,解釋說:“是我主曾雲:‘君子當如土之厚德載物,以負生民——寧我負人,毋人負我。’此乃承載之負,而非背棄之負也。”

“原來如此!”他這番杜撰聽得連簡雍都覺得心驚肉跳,心說能夠抹黑為白,無恥到這般地步的,實在不多見,看起來這位是宏輔嘴皮子很了得,果然是勁敵啊!不過沒關系,咱還有可問的:“那麽曹兗州前此妄殺名士邊讓,使兗州士庶離心,乃使呂布得以入州,此事有諸?”

是勛心說你還沒完了!曹操殺邊讓,對於這時代的腐朽士大夫來說,確實可以算是一樁惡行,雖然自己也不是沒辦法幫忙去圓,但……他喵的曹操是用啥罪名殺的邊讓哪?自己一直想打問來的,怎麽閑著閑著就給忘了。這可怎麽辦?!

簡雍這問話才剛出口,是勛就覺得不妙了,於是趕緊的夾了一大塊野鴨肉往嘴裏填,等對方問完,他嘴也給塞滿了,當下眯眯眼睛,表示抱歉,然後忙著大嚼。好不容易等嚼完了,又舀了一勺剛端上來的菜湯,順了順食物,潤了潤嗓子,然後才好整以暇地放下食器,慢慢朝劉備一揖,又朝簡雍一揖——啊呀,差不多了,思路開了,該開始編瞎話了。

簡雍耐著性子等了好半天,一瞧是勛還不回答,不免又追問一句:“此事有諸?”劉備心說你終於把對方給問住了,那見好就收吧,一端耳杯:“憲和,還是飲酒吧,說這些有何意趣?”

“哈哈哈哈,”是勛不禁仰天大笑,笑完了把臉一沉,“我主誅殺邊讓,此事在兗州無人不知。但不知憲和先生與那邊讓曾有舊否?難道要為此沽名釣譽的小人,來責問我主不成麽?”

簡雍聽了,就不禁一愣:“邊文禮名滿於天下,故議郎蔡公(蔡邕)稱之為‘天授逸才,聰明賢智’者也,是先生如何說他是‘沽名釣譽的小人’?”

“有其名者,未必有其實,”是勛略略側過頭來,望著劉備,“劉府君以為,漢道因何而衰?非止閹宦弄權、豪強恣縱,亦在這些所謂的名士,沽名而賣直,損公而利私也,切不可為彼等所惑!”

“哦?”劉備不禁也感起興趣來了,忙問,“請教其詳。”

於是是勛豎起兩枚手指,開始侃侃而談:“自桓靈之世以來,公卿大夫、州牧郡守,皆不恤王事,而專以招攬賓客為務,冠蓋填門,儒服塞道,蠅營狗苟,以夜作晝。彼等把臂捉腕,叩天盟誓,推恩市好,將文書委於官曹,使囚徒積於牢獄。詳察其所為也,非欲憂國恤民,謀講道德,而徒自沽名營私,求勢逐利而已。所謂名士,大抵此等人,邊讓亦其類也,如此於國無益之徒,殺之何害?!”

他的意思是說,這年月的所謂名士,大多忙於招攬賓客,互相串聯,互相吹捧,而把國家大事全都拋諸腦後——曾經的兗州從事,如今跟呂布一起反叛的許汜就是這路貨色,後來還因為攻訐陳登而被劉備罵過,所以是勛知道自己這些話一出口,那肯定對劉玄德的胃口啊,正好堵簡雍的嘴。

當然啦,這一大套話,他自己可說不出來,光組織語言,就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完成的,那基本上全是“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幹,後來在《中論·譴交》一文中的成句,他只是改了幾個詞匯,讓劉備這大老粗也基本上能夠聽得懂而已。

果然這話一出口,劉備還沒表態呢,下位的關羽先喝一聲采,說:“是先生此語,道盡墨吏形狀,當浮一大白!”不等別人勸,自己就一口把杯中酒給幹了。張飛輕輕搖頭:“士大夫中,也並非盡此等人也。雖然如此,此言確實當得一白。”跟著把酒喝了。

劉備微微而笑,注目簡雍:“憲和以為如何?”簡雍心說如什麽何?你以為我瞧得起那些名士啊,咱們不都是苦出身嗎?我只是找個借口責難曹操、難為是勛而已,沒想到這小家夥肚子裏果然有貨色,估計再說下去,只有自取其辱。於是也只好笑一笑,高端起酒杯:“雍為是先生壽。”

簡雍是劉備手底下第一……唯一的謀士,論起嘴皮子來,那在這時代算不上名列前茅,也肯定在平均線以上啊,所以是勛挨了他當頭兩句喝問,雖然好不容易都蒙混了過去,終究挺費了點兒心機,就覺得有點兒腦仁兒疼。簡雍因此不敢再問,但是勛可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心說我也得說幾句啊,老由得你跟那兒的吧的吧,不知道還會問出啥妖蛾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