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命促早終

是勛大清早地跑到地頭去找管亥,就見管亥蹲在那兒正發愣呢。反正四外沒有別人,他就走過去,也毫無形象地挨著管亥蹲下來。管亥頭都不回,只是略略瞥一瞥眼神,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回來啦?”是勛點點頭,突然忍不住就對他說:“曹德要繼續借用我,去成陽代理一陣子縣令。你要不要也跟我去?也小半年了,估計曹操不會再忌憚你,我去求求他,讓你去成陽當個縣尉,如何?”

管亥搖頭:“不去,我地裏還有莊稼要伺候呢。”

“你、你就真甘心?”是勛實在搞不懂他,“天下紛亂,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我看好曹操,他遲早能夠統一北……遲早打出一片大大的基業來,你現下歸入曹營,將來也有將軍可當,難道從前那些跨馬揚鞭的爽快日子,你就全扔到腦後去了嗎?”

管亥的嘴唇微微顫抖一下,苦笑道:“哪兒有什麽爽快可言啊,領著一百萬人,全都拖家帶口的,老人嘆、孩子哭,都眼睜睜地盯著你給他們殺出一條活路來。那時候,我經常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得想著明天往哪兒去,明天的口糧又在哪兒。這付擔子要是再壓下去,不用曹操來打,我就先垮啦。好不容易拜了你的恩賜,讓我卸下擔子,誰還想再過回那樣的日子去呀?”

“不一樣啊,不是一樣的日子,”是勛繼續勸他,“現而今沒有誰來盯著你了,換你去盯著我,我去盯著曹操……”

管亥撇撇嘴:“你說得輕巧。我就跟這兒蹲著,也就盯盯莊稼,盯盯你,要是真跟你去做什麽官,那有多少老百姓要盯著我呀?去做什麽將,又有多少兵士要盯著我呀?”

“我小時候啊,無憂無慮的,可是總想長大,”是勛所懷想的,肯定不是他這一世在窮溝裏掙紮的童年時代啦,“總覺得做了大人就有自由,可真等長大了,才知道這自由是責任……也就是你說的肩膀上的擔子換來的,而且既然有擔子在肩,那麽所謂的自由也就都是白扯。現而今,我只想縮回去,想做回小孩子去。人都是這樣啊,永遠瞧著別人比自己好,永遠想著過去或者未來比這一刻要好。你就真能甘心情願地從此當個老農嗎?我卻不信。”

“信不信由你,”管亥“噗”的一聲吐掉了嘴裏的草棍兒,緩緩站起身來,“以後會不會後悔,我也不知道,但這陣子……當下,我播下去的種子,我得伺候著它們長起來,直到開鐮收割,變成了谷子。總之,起碼這一年,你做你自己的事兒去吧,別再來煩我。”

可是是勛是個不怎麽聽話的準女婿,此後他還是見天兒往田裏跑,去煩管亥。主要是,他反正可以清閑好幾個月,就順便幫管亥種種地,惡補一下農業常識。當然啦,累活他也幹不了,臟活他也不願意幹,最多幫忙鋤兩下雜草,挑半桶清水而已。好在管巳也經常過來幫忙,往往是勛揮兩下鋤頭就腰酸背痛了,小羅莉卻跟著她爹一鋤就是好幾個小時,是勛扁擔前後,桶裏都只有三分之一的清水,走起路來跟蝸牛爬,小羅莉挑兩個滿桶,還能健步如飛,外加嘲笑準老公。

管亥有時候也轟是勛:“哪有士人先生做這些的呢?”是勛卻笑著問他:“你知道士人最崇敬誰?”“孔夫子啊。”“還有呢?”“不知道。”是勛說:“我們最崇敬上古的聖賢,比方說親自下地教老百姓耕種的虞舜啊,比方說親自扛著鏟子挖渠疏水的夏禹啊……誰說士人先生就不能幹農活了?”

管亥瞥他一眼:“你這人真奇怪。”管巳就笑:“他要不奇怪,我怎麽肯跟他呢?”

是勛返回自家莊院後不久,有從青州逃亡過來的士人,順道送了太史慈的信過來。這還是回的是勛去年幫忙曹操收黃巾以後寫給他的信,看內容,那封信要到今年開春才送到太史家,而太史慈回信的日期是“三月晦日”也就是三月初一,所以,他應該還沒有見到曹德派去征召的使者。

是勛不禁連連苦笑,這年月的通訊,可真是落後、緩慢到令人發指啊!他喵的啥時候能從袁術那兒搞來信鴿呢?

太史慈信中說,袁軍已經進入了東萊和北海,孔融還在苦苦支撐,東萊太守蔡諷可實在扛不下去了,打算棄官而逃,回荊州老家去跟兒女們團聚。根據太史慈的了解,蔡諷有兩個女兒,一個嫁給沔南一位姓黃的士人,另一個嫁給了荊州刺史劉表,還有一個兒子正在劉表麾下為將……我靠蔡夫人和蔡瑁!驟然又見到幾個史書上有名之人,是勛就不禁連連拍著桌案,後悔不叠。心說早怎麽不知道蔡太守有那門貴親啊,我要早知道,當初在東萊的時候就好好拍拍他馬屁,爭取給他多留點兒好印象。他倒並不想通過蔡諷去巴結劉表,可是但凡對漢末三國有點兒了解的人都知道,這年月有兩個地方就山水有靈,冒出來謀臣無數,一個是陳留、潁川,一個就是荊襄。要是能夠通過蔡諷,以及他那個兒子蔡瑁,跟荊襄士人搭上關系,將來肯定有用得著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