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21 驚流言福公謙和珅 秉政務颙琰善藏拙(第6/7頁)



  “穩住西藏全境,化多少銀子都值。”乾隆說道,“這和兆惠海蘭察西北之戰是一樣的道理。”他手中的茶杯輕輕敦了敦桌面,又道,“有些人就是不懂這個道理。你一仗打下金川,英國人就從不丹撤下去,達賴也就派班禪來朝,金瓶掣簽的制度就在西藏定下來。說句不中聽話,把貪官汙吏的庫縫兒掃掃,幾個金川之役也用不完!”說完又重重敦了一下茶杯。福康安小心地看著乾隆臉色,說道:“如今吏治每況愈下,皇上既知道,因何不下旨痛加整頓?奴才在洛陽閑住,試了試,還是可為的。”

  乾隆一動不動看著翕動不已的窗紙,良久才嘆道:“有些事朕做不來了,要靠下一代……一個劉墉,一個你,還有阿桂、和珅,都要好生作養,要下一代去努力。你不要忙說話,朕說這話人都來勸,說朕春秋鼎盛來日方長,不吉利。但朕即位之初即對天立誓,若天假以年,有聖祖那麽大福,朕在位六十年,決不越雷池一步!”他一笑,“做幾年太上皇,遊悠園林膝下弄孫,也不錯嘛!”福康安隨著一笑,又嘆道:“皇上必是曉得錢灃的事了?太可惜了,我看可以和張衡臣相比呢!”“張廷玉只是忠勤,沒有做過外任官。辦事才力才具,錢灃還在廷玉之上!”乾隆見說錢灃,顯得有點煩惱無奈:“本來兆惠海蘭察打了大勝仗,朝野上下歡天喜地的時候,偏有這些不順心事。看來還是聖祖爺說的好,金無赤足,要得個完人,哪裏能夠?”他連著兩次提起康熙,眷戀追顧之情溢於言表,且語中不勝感慨,福康安打疊百樣言語正要安慰,見和珅阿桂沿著樓梯輕步下來,便住了口。乾隆卻似沒有覺得,只循著自己思路說道:“你方才說到洛陽的政務措置。那個不足為天下準繩,是英雄造出的時勢——河南的藩台、臬司衙門都搬到了洛陽,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辦事一呼百應,合一省之力足一郡之需,不能以此為例啊!你在龍門香山寺,無論巡撫還是通省大員誰敢出差錯觸你的黴頭?老四呀,你是身在廬山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這不是大事,也沒有什麽疏漏,只你確實帶兵是長,政務上頭還要學習的。”福康安只合紅著臉低頭稱是。乾隆長篇大論說著,一轉身見阿和二人下來,笑道:“當日司馬光寫郭暖與昇平公主事,兩口子拌嘴,都說了過頭話,公主恚,奔車奏上。《資治通鑒》裏記述得好,代宗說:‘鄙諺有雲,“不癡不聾,不作家翁”,兒女子閨房之言何足聽也!’有些專門奏小事故作危言聳聞的折子,可以放到一邊去。”

  和珅阿桂不知福康安和乾隆說了些什麽,冷丁的聽這一句。都站住了腳,相視著訕笑。乾隆又道:“朕看文字之禁,現在處置得過了一點,前日見折子,是廣西奏來的,人家為父親修墓,寫了‘皇考’二字,也追究成大逆罪。這麽說,‘朕皇考曰伯庸’連屈原也成了亂臣賊子!有一等不學無術,專門以文字陷人於獄,以殘酷為聰察,以苛責為風骨的,軍機處要駁下去,你們也不要勞神去看。”阿桂和珅這才“明白”過來。和珅心料是有人說福康安驕縱待下、揮金如土的事有感而發,他學術上頭很有限,不肯露拙,只好老實說道:“是。”阿桂卻想是乾隆在文字上頭殺人太多,殺得有些手軟了,順著語氣說道:“正要來請示皇上,前朝錢名世一案,至今錢家門上還掛‘名教罪人’匾額——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州府還是每月初一十五去查看,皇上既有這恩旨,可否一並寬免了這罪,也減些戾氣。”又道,“外頭下了雪,很冷的,皇上還該加添點衣服的,”

  “下雪了麽?”乾隆眼睛一亮,推開頂格窗看了看,果見碎銀一樣的世界渺渺漫漫,細得籮篩過似的雪粒幾猶自紛紛墜下,高興地闔住了窗,說道:“這雪現在還不好看,到下午就成鵝毛片兒了。朕陪太後看雪,你們都跟著。”回身又坐了,說道,“勞軍的事,朕原想讓福康安走一趟。北京城裏還要預備郊迎兆惠海蘭察,單是阿桂去似乎不夠隆重。就是你們兩個去吧!這裏回鑾,颙琰幾個皇子都要籌備這事,銀子都從戶部出,由禮部操辦。”

  和珅二人就是請示這件事來的,聽了都一笑,和珅道:“我們合計一下,恐怕單是賞賜慰勞陣亡將士家屬,這兩項怕就要二百多萬銀子。可否從河南藩庫,還有山西藩庫支取一點,吃的、用的,回軍一路供應,駐防新地方各方照應,合下來就不是個小數目。”福康安心裏另有一把算盤,還想著給福建水師更換船炮,但此時不能湊熱鬧,只合打著主意站在一旁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