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21 驚流言福公謙和珅 秉政務颙琰善藏拙(第2/7頁)



  劉墉也站起身來,說道:“傅公仙去,您就是我們半個主心骨,有什麽話我也從沒想到瞞著,有消息我一定先知會您了。您要去麽?是在北京等聖駕回鑾,還是趕到熱河見駕?”

  “我要到承德面君。”福康安抱拳一拱說道,“打箭爐、金川一帶軍務了了,有些地方應該改土歸流,有些半土半流,有的還要土司來管才好,見不到皇上我們不能作主。”說罷轉身出去,看天上雨仍星星散滴,也不用轎,徑在西直門外怒馬如龍返回傅府。此時闔府都知道少老爺回來,幾百家丁齊刷刷站在三合土夯實了的府門前,遠遠見他近來,不知是誰指揮著忽地跪倒一片。福康安見王吉保的祖父父親一瘸一瞎跪在前頭,滾鞍下馬到前雙手扶起,笑道:“又見你兩個老貨了,吉保這回可是身上沒少一根汗毛跟我回來了,現在是實缺參將!你們也可放心團聚——來來,老六叔和吉保攙著你爺爺回去!”老王頭小王頭看著王吉保一身戎裝和頭上戴的二品翎子,都似喜似悲的,眼上長了鉤兒般看不夠,由著王吉保和賀老六攙架進去。福康安大聲道:“無論家生子兒還是新來的,我都照老公爺規矩一律待承。往後有的仗要打!在屋裏侍奉老太太太太好的要放文官,在外頭的放武官,打出傅家一鬥三升芝麻官,為大清建功立業!”眾人亢聲答應著,福康安叫起,雄赳赳氣昂昂的顯得十分精神旺相,福康安這才問道:“老太太呢?這會子在哪裏?書房還是佛堂?”

  “在書房!”在旁一個中年管家大聲答道,“太太也在那裏陪著老太太。”

  “你是誰家出來的?”福康安看了看,不認得。

  “回四爺,奴才是馮興材的小兒子叫馮京才。上月才接手管家的!”

  馮京才還要說,福康安已經笑了,說道:“我想起來了,菜園老馮頭的小兒子嘛!我在後園子裏演練大炮,你悄悄爬到船上,放炮翻船幾乎淹死。不是你麽?”“是!”馮京才不好意思地一笑,“小時候的事爺也記得這麽清爽……小的給爺帶路了。”說著,賠小心走前頭手讓著帶路。踅過西院,便見黃鶯兒攙著白發蒼蒼的棠兒站在父親生前書房的滴水檐下。秋雨、墨菊幾個開臉大丫頭也都圍在左右,見他進來,只棠兒不動,黃鶯兒微微屈身頷首。其余的人都蹲下福去。

  “額娘!”福康安見母親比離京前又見蒼老了許多,顫巍巍由人扶著盯視自己,心裏一熱眼淚就要淌出,忙忍住了,打千兒了又跪了叩頭,起身上前代黃鶯兒扶了母親,一頭進書房見那書房還是父親在時一般無二,說道:“您老天拔地的,外頭下雨,何必出來呢?這頭書房雖好,兒子瞧著總不及裏頭小佛堂那邊暖和。”又嗔著黃鶯兒:“額娘穿的太薄了。這衣裳是九九重陽前頭穿的。”黃鶯兒笑道:“說換衣裳,娘只是不肯麽!”

  “你不要怪她。”棠兒由著福康安攙進書房坐了安樂椅上,握著福康安不肯放手,眼不錯珠盯著笑道,“我不妨事的。那邊又起了一道雪松林子,風不過來這邊也暖和的,西花廳我叫鶯兒改了佛堂、觀音也請過來了。我住得安逸!鶯兒幾個孩子都孝順,只管放心,婆婆媽媽的不像個大將軍倒像女人?”說罷就笑,笑著眼淚已經出來,福康安忙替她拭了,說道:“娘,看看,又來了!”尋著閑話岔開她的心思,因見針線笸籮裏有一件小百衲衣正在縫制,便問鶯兒:“這是誰的活計?”棠兒笑道:“她也有了——”

  “這是給魏主兒的。”黃鶯兒多少有點忸怩,輕輕打斷了母親的話,說道,“十五爺在山東收的那個奶奶姓魯的,有了小阿哥。太太叫送件百衲衣去,就咱府裏貧賤人家湊的。外人的布一縷也不要。”福康安不懂這些事,說道:“送個金鎖什麽的不好?一條一塊地對起來多麻煩!”棠兒道:“這是兩碼事。我忖著你還要去承德的吧?”福康安道:“是!兒子後天就走。離皇上遠了,時辰也長了,一來想念,二來又加官又晉爵,我還沒有當面謝恩。”

  棠兒聽了,沉默良久說道:“你很該去。不過我有一句話,如今宮裏不是你老姑奶奶掌事時候,什麽都有擔戴。你們大臣裏頭我雖不聞不問,聽起來似乎只剩下了和大爺是個好人。我看著好的反而都得了罪名兒黜的黜走的走。上回兆惠家的我們說體己話,她說兆惠最怕阿桂也不管他的事,說她從心裏怕了和珅,又陰又柔的,像個穿袍子的女巫。我說外頭男人的事我們不管,怕怎的?上頭還有皇上呢!”福康安笑道:“娘只管放心,兒子如今已經長大了。皇上雖說只教兒子管軍事,政務上頭咨詢的事也很多。皇上信任,八爺十五爺也倚重,兒子只合努力就是。只要小心,著不了別人的道兒。”棠兒道:“你阿瑪在世也是這麽想。恨不得掏出心窩子給皇上看,恨不得累死了給皇上看,憑的就是這份忠心。他去了,其實人們看的還是你,你爭氣人們就擡舉我娘們。在外頭出兵放馬的,盼著你打敗仗的也未必沒有。常在河岸站,哪有不濕鞋的?想起來就怕得我睡不著,想起訥親、張廣泗又想你爹,流淚一直到天明,還得做幌子裝硬朗……”說罷淚又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