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26 嘆流年皇帝強釋懷  巡內城提督布防務(第2/8頁)



  “都老了,都安生了。”乾隆咀嚼著這話沒有言語:蔔義揭出那拉氏的那些醜事,其實現在早已成了過眼雲煙。如今要窮究,不但時日久遠,難以核實,就算弄得彰明較著,又怎好像外頭捕賊似的在宮中折騰?不弄清楚,只是個於心不甘;弄弄清楚,也許更大的難題出來,壓根兒沒法子擺布。既然“老了”,“安生了”又何必窮迫不舍?唉……乾隆想到這裏一陣灰心,不禁一嘆,說道:“不老就不安生,老了就都安生了,這話帶著禪味兒……安生了就好……”

  汪氏有點驚異地望著乾隆,她還從來沒見過乾隆這樣兒神態,像感傷又像沉吟,像嘮叨又像念誦。這麽平常一句話,有什麽“禪味”的?怎麽一會兒時辰就變得憂郁了?怔了移時,她笑道:“我是說我們老了。萬歲爺您可不老!我們女人老得快嘛!”

  “是麽?”乾隆失聲一笑,看一眼汪氏,說道:“你比朕小著十六歲,你老了,朕不老?老有什麽忌諱的?白發天子白發宮嬪熙樂一堂,也是千古快事嘛!”他已經吃飽,慢慢放下了碗,站起身來道:“咱們前殿裏去吧。”

  汪氏答應一聲“是”,命丫頭們收拾碗具:“這幾件玉盤玉碗都登記過的,哪裏取的還放哪裏,把冊子號銷掉……”隨乾隆仍回格子殿來,隔門便聽和卓氏在給太後說笑話兒:“……阿凡提當時路過這裏,聽見這討飯的和巴依在爭吵,許多的人都圍著看熱鬧,就擠進去對巴依說:‘巴依老爺,他路過您這裏,嗅到了您烤羊肉的香味,你向他要錢,因為香味是羊肉的一部分,是嗎?’巴依老爺說:‘是的!’阿凡提說:‘他沒有錢給您。我願意代替他還錢。’巴依說:‘可以!”

  “阿凡提從挎包裏取出錢袋子,搖了搖,袋子裏傳出了錢幣碰撞的叮當聲。阿凡提問:“這是什麽?’‘錢!’‘這就對了。’阿凡提說:‘香味是羊肉的一部分,這錢的聲音也是錢的一部分,您聽到了錢的聲音,就是付了您的賬了。我的巴依老爺!’”

  人們初時一怔,回過味來,立刻便是一片歡笑,有啐那巴依老爺貪財黑心的,有贊阿凡提機靈多智的。太後起初沒聽明白,皇後在旁細細解說了,老人笑得手裏紙牌撒了一炕,說道:“還真是有意思!彩霞——把皇帝孝敬我的那只玉柄聚耀燈台取來,賞了和卓氏!”因見乾隆進來,挪身下炕道:“廊下燈謎已經設齊了。這都是咱們自家制的,叫皇帝先猜:猜中了我有賞;猜不中,世法平等,也要罰他的!”乾隆便知自己在這裏,眾人畢竟不得快意,笑道:“成,我也領賞,也認罰,總之逗得老佛爺樂了就好!”說罷,攙太後出了格子殿。

  只見玻璃窗外院子裏也紮著不少燈,天井裏正中央是兩盤碩大無朋的二龍戲珠燈,映得廊房下也是一片通明。所有帶詩謎的燈都懸在廊下,周匝隔玻璃看著,走馬燈、龍宮吊兒、西瓜燈、宮燈,花樣雖不多,星星點點連綴起來也頗有情致。廊下地龍暖氣氤氳,又能看外頭的燈又不得受涼。乾隆不禁點頭,說道:“秦媚媚還算能會辦差,曉事。皇後不要猜了,你扶著老佛爺,我來——”

  那拉氏因王八恥等人被拿,她自己備位中宮,連個罪名也不知道,皇帝又一連幾日不進內宮,大樣兒上撐著一如既往,心裏其實忐忑不安,懷著鬼胎。聽乾隆發話給自己派差使,頓覺一陣松快,忙就過來代乾隆攙了太後,笑道:“這都是幾個阿哥編的,下頭綴的有名字,有些謎太後不懂,我也稀裏糊塗的。謎兒不好,皇上只管指教。”乾隆笑著點頭道:“那是自然——”

  看迎門第一盞燈上謎語,寫著:

  畫時圓,寫時方,寒時短,熱時長。

  ——打一字。

  乾隆看時,是颙琪所制,便道:“這是個‘日’字麽?”颙琪忙笑道:“是。”乾隆接著又看下一個。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

  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乾隆道:“這是颙琁的——拄杖就是了。很好。只是多少有點懷才不遇味道,志量還好。”太後便忙道:“這是我要的。”乾隆笑著點頭道:“是。”再看卻是颙璂的: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

  乾隆不禁回頭,看看骨瘦如柴的颙璂,心中暗自嘆息:言為心聲,果然不假,身子骨都這麽晃晃蕩蕩的……因道:“這是秋千。”颙璂弱聲弱氣答道:“是。”又看颙瑆的,寫著“長明燈”三字,注著“打四書一句”,乾隆沉思有頃,說道:“可是——不息則久?”颙瑆忙笑道:“是。下一個也是兒子的。”乾隆看時,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