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15 妒皇後掩妒說蠻女 諧相臣親情對諧語(第4/8頁)



  “你想得已經很周到了。”乾隆凝視著劉墉的請安折子,批了“朕安。天氣寒冷,倒惦記卿等羈旅在外……”覺得有許多話要叮囑,一時竟想不出頭緒,索性放了筆道:“可以再選四十個歲數小點的進來。回頭叫宗人府、吏部、禮部把未婚的旗員名單送進來,朝夕侍候老佛爺和你的,能好就配給侍衛,其余你指婚就是。不為幾個錢,人家姑娘一進宮就十年八年,這裏再好也不及在家當小姐姑奶奶。都過了二十五歲了,再磨幾年,珠子也黃了。加增了人,錢自然緊,叫王廉他們和內務府商量著,從關稅和贖罪銀子上挪借一點。等和砷回來回奏了再說,千萬不要從戶部庫銀那頭打主意。開了例不得了。”

  皇後請見,真心想問的是颙璘“立太子”的傳言的事。她自己懷胎,生一個殤一個,已是絕了指望,見乾隆滿腹心思都放在外頭公務上,倒不好開口的,想想難得夫妻單獨相處說話,因加了小心,笑道:“皇上方才說阿哥們,又是父子相疑、兄弟鬩墻什麽的,我聽著有些驚心呢!還有說小人們有‘非分之想’——難道有人作怪不成?”

  “宮裏有謠言說颙璘要封太子,名字都注了金冊,放在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後頭。”乾隆笑道:“你甭試探,我料你已經聽見了。一件,這是沒有的事;二件,不能張致得成了‘事’;三件,查到這叢起風青萍,不能留情,尋個別的由頭殺一做百!”乾隆語氣很重,那拉氏聽見“殺”字竟唬得一個哆嗦,已是臉色蒼白,聽乾隆接著說道:“我還十旺八旺,立什麽太子?立太子早了,又像聖祖爺倦政那會樣兒,你摳我鼻子我挖你眼,一個個盼著老子兄弟早死快死,有甚麽益處?這事於你日後很有幹系,不可掉以輕心。”見那拉氏聽得發怔,受了驚似的臉上沒點血色,乾隆放緩了口氣,又道:“十七阿哥是我們最小的兒子,人品學問待人處事都好。大約小人們因我在位日久,從這幾條裏頭揣擬出來的。這麽一傳,本來就是能,也斷不能立國儲了——宵小蝦徒壞我大事,想起來我就恨極。就是這些,你心裏有個數,年關前敬事房、慎刑司他們召集太監時,你也不用多說,只重申一條,太監宮人有妄言國事、議論主子是非者,舉報人有功升賞,拿住這些混蛋我生剝了他皮!”

  皇後己聽得心驚神悸,不勝其寒地打了個噤說道:“我原是想打聽一下,看是哪個孩子要晉位,我得多關照些給自己留步兒。皇上這麽一說,忒是個驚人!這裏頭的學問道理恁麽大的——要真的他哥兒們鬧起家務,人也甭想過安生日子了。皇上這麽一說,我倒真的得多長個心眼子呢!”“就憑你這幾句話,足證你是老實人。”乾隆笑道,“也不必失驚打怪的,現今這些閑話掩過了也就拉倒。後妃們常在一處,言來語去暗地提醒她們些個就有了。”說著起身,“紀昀他們只怕已經在養心殿等著了,我這就過去,今晚我住你宮裏,有話盡能說的。”說罷去了。

  紀昀傍晚散朝回府,己是天色麻蒼。今天是他夫人四十整壽,雖然嚴加吩咐不得張揚,但他位極人臣,主持學宮科考不計其數,門生故吏們誰肯靠後?三進大院中女眷在內鶯聲燕語,男賓在外揖讓寒暄笑語聯翩等他回來。他一進門便都圍了上來,“紀公”、“中堂”、“親翁”、“老師”、“太老師”,少說有一二十種名目亂叫一氣,打躬的作揖的行堂參禮的執手說笑的行禮也是五花八門。紀昀但見滿院紅燈映著,張張笑臉綻得花一般看得眼花繚亂,好一陣子才定住神,才留意到老狀元王文韶、同年探花王文治、親家盧見曾、翰林院過去一房辦事的陳獻忠都來了。皇商馬二侉子混在一群門生堆裏和綽號葛麻子的內務府筆帖式、劉保祺等人大說大笑,也趕了過來笑道:“紀老相公,方才我數了數,好家夥,單是春闈十八房考官、老相公的門生、門生孫兒就占了十個:這一回春闈過後,門生玄孫兒您都有了呢!”

  “沒聽說過還有‘門生孫兒’這一說。”紀昀笑著又點頭又擺子八方應酬,對馬二侉子道:“聽說你要到爪哇國給內務府采辦東西,你可要小心,你那銀子都從圓明園工程裏來,那裏頭有冤魂——小心翻船了!”馬二侉子雖已年過五十,胡須都蒼白了,卻仍是紅光滿面,精神矍爍得像個頑童,頭搖得撥浪鼓價笑道:“人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我這是皇銀出在皇身上!萬歲爺的福氣我托著呢,采辦的東西又是老佛爺八十聖誕用的,不但不得翻船,升官發財桃花運如潮滾滾來,不廢江河萬古流——也未可知!”紀昀聽得呵呵大笑,說道:“那好那好!有什麽火雞、燒豬之類的好吃的,裝船帶回來給我!”因見葛麻子幾個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的,便踱過去,問道:“葛華章,你們幾個小子,說什麽呢?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