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0 天醫星逞技貝勒府 相夫人贈金結睞娘(第3/7頁)



  幾個禦醫驚訝地互相對視一眼,他們原來以為葉天士搗鬼弄巫術,誰知是這樣作用!一個三十多歲的太醫身子一傾問道:“招蚊子進房是哪本醫書上講的?有甚麽醫理?”他旁邊另一個中年太醫笑道:“想必鱉血、還有尊駕的鼻血,都是用來招蚊子的了?”話音剛落,幾個太醫已是怪聲怪氣竅笑,只是魏佳氏身為皇妃,方才有“旨”,都胡天胡地的捂口兒,不敢放聲。夾著還有個小太醫說話:“蚊子要能治病,皇上弄個鼻血池鱉血池養蚊子好了,要我們作甚麽?我倒是聽說蚊子能傳虐疾……”

  “諸位,我不願說你們甚麽,我是奉旨來的,看好阿哥爺的病,還回我江南去。”葉天士聽著這些不三不四的話,覺得不能不壓他們一下了,“——所以我們不是冤家,用不著這樣子劍拔弩張。阿哥爺才四個月的人,天花內毒發散著本來就難之又難,你們還敢用內斂的藥?用朱砂、棗仁這些藥又是甚麽意思?他睡著了昏沉了不鬧吵,就掩住了病?我已經用藥攻逼他內裏發展,外間天物佐治,那是哥兒爺的福氣,懂不懂?虐疾傳染有限的,就算染上虐疾,比現在的天花如何,你們懂不懂?”

  他還在問“懂不懂”,那邊房裏小阿哥“哇”地一聲哭了。幾個太醫彈簧彈了一下似的都跳起身來。葉天士卻一把拉住了,說道:“都不許出這屋,我到院裏照看!”說罷出來,已見魏佳氏和一位老婦人站在西廂北房門口,忙上前打個拱揖,低聲道:“是娘娘和夫人的虔心到了。千萬別聲張,只管默默念經,孩子哭得越有勁越好!”

  小阿哥的哭聲真的越來越高。內服黃酒參湯加了閩姜,君臣水火相濟攻逼天花熱毒,門窗大開著,屋裏的血腥味招得餐蚊成陣擁進房裏圍著叮咬,小阿哥燥得通身是汗,小胳膊小腿紮舞著嘎聲嘶號,睜眼看看無人照應更加急躁,那哭聲時而喑啞,時而嘹亮,時而象唱歌似的拖著長音,時而斷續不接,象是透不過氣來,還夾著咳嗆,唔哩哇啦的嚎叫。一會緊一會慢,象是撕破了嗓子,到最後已是啞聲嚎叫,別說魏佳氏親生母親,滿院的人靜聽他哭,這個怪醫生守在當院不許哄勸,都聽得揪心難忍。……漸漸的,哭聲消沉下去,時斷時續哽著,小家夥似乎哭盡了氣力,又稍停,沒了聲息。葉天士猶豫了一下,三步兩步跨進屋裏,一時便聽他驚喜地大叫:“娘娘,福晉!哥兒爺漿痘破花兒了,哥兒爺漿痘破花了!”

  “阿彌陀佛!”一老一少兩個婦人齊聲禮佛,腳下不知哪來的勁,騰著腳步便奔東廂直到床前,看那哥兒時,滿臉渾身赤條條的,豆大的漿泡都破了口,流出膠一樣的漿汁子,紮煞著手腳舒眉展眼,已是睡著了。至此,人人皆知,小阿哥性命交關兇險難關已過。魏佳氏卟通一聲便跪了向痘疹娘娘掛像磕頭,老夫人叫了聲“老天爺……”軟在椅中,竟昏了過去……

  葉天士也舒了一口氣,一邊寫方子叫抓藥,一邊下醫囑:“用溫鹽水棉團蘸著給哥兒洗,不要抹擦,一點點蘸,將來脫痂了疤小。一分鹽一分糖和水給他喝……斷奶半天……參湯決不可再用,奶媽子也不許吃熱性食物……半日後可以喂用薄荷糖水……”他一邊說,魏佳氏沒口子命人“去辦!”又命“把我打首飾的二十兩白金取來給葉先生壓裝裹”……這一夜十貝勒府通裏通外緊忙侍候這個小阿哥。葉夭士眼看事體無虞,放下了心,倒過來又替幾個太醫進了幾句好話,老寇帶他進了早點,倒頭便迷瞪過去……

  小阿哥脫險,輔國公老夫人卻病倒了。她雖是住在“十貝勒府”,但老十貝勒允珴自康熙年間參與“八爺黨”奪嫡失敗,一直就不得意,雍正在世窮究政敵,幾乎殺掉這位“十弟”,直到乾隆二年才釋放出來,封成輔國公。因此,這府邸正規的叫法該是“公府”,只人們叫慣了,卻也改不過口來。弘晝當初送睞娘來這裏一為這是罪余人家,不敢不小心侍奉她起居生產;二是乾隆嫡嬸,除了兩個出門的格格家中無男親,絕無嫌疑。卻沒有想到這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禁得禁不得偌大事體——寄居府中先就要開罪貴妃鈕祜祿氏;阿哥在府平安聖駕回來自有一份人情,萬一一個磋跌,闔府就是磨成粉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因此這位“魏主兒”一進府,她立刻叫了兩個女兒回門侍候。把觀音神龕請到自己西廂臥房,一日九叩首早晚三爐香地鬧起來。及至“阿哥爺”出天花,她竟許下了“禁食願”。粒米不入口,閉門頌經抄經為哥兒祈福,五天五夜守著觀音凈心還願,比起魏佳氏的虔心似乎還要深沉些。乍聞“漿痘破花”四個字,已是熬得燈盡油竭,驚喜交迸,一口氣松下來便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