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5 捍熱土莎帥議拒敵 慰邊將王爺故荒唐(第2/6頁)



  “故紮要從南路突圍?”活佛仁錯穿一件寬大的紅色僧袍,似乎身上微微顫了一下,“那邊突圍即便成功,等於是在傅恒的腹地打仗,逃亡兩廣是沒有出路的。進入貴州,我們不但要遭漢人四面合圍,當地苗人和我們很少往來,搶占他們的苗寨,苗人也是不能容我們的。”

  “只是佯動一下,看看傅恒和兆惠是甚麽動靜。”莎羅奔臉上毫無表情,幹巴巴說道:“剛才嘎巴說,傅恒的前線行營要設在汶州,這太出我的意料了:那個地方通向金川只有一條小路,火槍弓箭在孟瑪一帶把守路口,多少人也過不來,而且中間還有一條河,上遊黃河口我們可以屯兵,攔腰一擊,他就全軍分斷,連救援的兵都上不去;傅恒如果想從這裏偷襲,更不該堂而皇之地把行轅地址都告訴下面。這太不可思議了!”葉丹卡皺眉沉思,說道:“也許是為指揮方便。傅恒用鴿子傳信,汶州處在北路軍和西路軍中間,傳遞起來更快一些,南路軍用快馬傳令也是很快的。”

  莎羅奔從坐著的石頭旁取出一張羊皮地圖徐徐展開,借著篝火光亮仔細審量,用指頭輕輕點了一下汶州所在,哼了一聲說道:“假的!從刮耳崖到汶州和到刷經寺比起來,遠近只差著四十裏不到。對鴿子來說,這點距離根本不算甚麽。他是在迷惑我,或者派一支小股人馬從這裏打進金川,擾亂我們的聯絡!”嘎巴在旁說道:“主人,如果他的行營真的在汶州,我們派兩千人從黃河口乘船過去偷襲,一下子捉到傅恒,搗毀他的中軍行營,他就是又一個訥親慶復!就是兆惠,也來不及救他!”莎羅奔眯縫著眼,冷笑一聲:“小嘎巴說得對,你提醒了我。恐怕這正是傅恒想要我們作的——他不在行營裏,我們占領了這個地方,兆惠,甚至川軍派三千人馬來攻,我們就只好再乘船逃向他的南路軍大營!”他卷起羊皮又是一笑,“這個人真比狐狸還要狡猾——要把肥羊趕進欄裏任他屠殺!”活佛仁錯點頭,嘆息一聲道,“漢人是太奸詐了,也太無情無義了……我們兩次放掉他們的主帥,為甚麽就不想想我們的仁義?早知道是這樣,我們上次就該剝掉訥親和張廣泗的皮作鼓面,敲著這面鼓到西藏布達拉宮去見達賴和班禪!”莎羅奔起身一笑:“活佛,敲這面鼓過打箭爐,翻夾金山?過烏江瀾滄江還有雅魯藏布江,然後還有上下瞻對要攻打,再走幾千裏路——那是甚麽樣的路啊!老人、女人和孩子,糧食和水……怎麽辦?”他頓了一下,“我們出去看看!”

  出了喇嘛廟,嘎巴才留心到,靠西一帶空場上紮著幾頂牛皮帳篷,都隱在黑鬼魅魅的茂密叢林裏,知道是莎羅奔的親隨衛隊營房。幾個藏兵荷矛持刀在帳房間巡戈,因天色太暗,綽綽約約看不清晰。莎羅奔的步履很沉重,長筒靴子踩在矮草上吱吱作響,高大的身軀上,頭微微俯下。暗夜裏顯得有點陰沉,幾個人跟在他身後也都沉默不語,似乎有些壓抑。趟過一帶潮濕的窪地草叢,來到一帶高岡上。從這裏向北、向東、向南都是開闊地,一眼望去蒼幽幽黑漫漫烏沉沉的泥潭沼澤中,潦水東一片西一片橫亙其間,高矮不等的阜丘上亂草叢樹篷生,在暗夜淒涼的風中不安地搖曳瑟索。只在遙遠無邊的地平線遠處,馬光祖和兆惠環伺的兵營中若隱若現閃爍著鬼火一樣的燈光,連連綿綿互相銜接,給這些軍營上空寵了一層淡褐色的微靄。

  “我們是被博恒包圍在人海之中。”莎羅奔用繳獲訥親的千裏眼環旋眺望了一下,放下手,咬牙笑道:“我們金川人只要有一個人活著,一定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一點——並不是豺狼比獵人更高明,而是——”他透了一口氣,“惡狼太多,獵槍太少了。”

  一陣疾風掠過,把幾個人的袍角撩起老高。眾人心中都泛起一陣寒意,仁錯也放下望遠鏡,他的望遠鏡是張廣泗放在刷經寺沒來及帶走的,聽著莎羅奔的話,沉吟良久,說道,“汶州方向的燈火特別密集,我看見了傅恒帥營的大纛下懸著的一串黃燈——和刷經寺前訥親的那一串一樣,都是八盞。”

  “明晚葉丹卡佯攻兆惠,後天是刷經寺,再後天是汶州,都是打一下就退。”莎羅奔冷冷說道:“我們真正的據守地點不能在大小金川,而是在刮耳崖!”他頓了一下,“刮耳崖的青稞和其他能吃的,酥油糌巴、茶,要留出足夠兩個月用的,準備穿越沙魯裏山峽谷時吃用——當然,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走的。”還想說甚麽,卻繃緊了嘴。小嘎巴說道:“在下寨,還有兩尊大炮,大金川也有兩尊,大金川外的泥潭裏還沉著兩尊——故紮!我們有六尊大炮呢!都運到刮耳崖,敵人來了,打他個措手不及!”莎羅奔愛撫地摸了一下嘎巴額頭,嘆道:“大炮太重了,進刮耳崖要乘皮船,我們的皮船會被壓翻的——懂嗎?——再說,我們沒有很多的硫磺和硝,只有幾千斤炸藥,用完了,那就是一堆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