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4 設機局刁官陷羅網 運籌謀師爺杜後患(第2/6頁)



  “金……中丞?”

  張誠友象一下子被人抽幹了血,臉色慘白得象刮過的骨頭,冷汗淋漓而下,張著口瞪著眼,夢遊人般原地轉了一圈,雙腿一軟便跪著下去,語不成聲說道:“卑卑卑職……喝了馬尿……克克克撞了……地裏鬼,糊裏糊塗……”

  “糊塗?”金輝冷冷一笑,一眼閃見外頭鮮於功轉身要往將台那邊去,手指定了大喝一聲:“邱運生,給我拿下!兩個都給我綁結實些!”

  話音未落,四個戈什哈從一群呆若木雞的兵丁間插身撲出,頃刻之間便把鮮於功捆了個寒鴨鳧水,那鮮於功卻甚是強悍,一頭捆著,口裏還在強辯:“金中丞,不幹我的事!我是來叫老張不要胡鬧的!”

  “放屁!”金輝摘下帽子彈了彈,出一口粗氣,“帶回衙門再和你算帳!邱運生,那批齷齪官,”他嘴怒了怒外邊場上“——歸你料理!”

  “好嘛,文四十八武六十,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梁山好漢一百單八將俱全!”傅恒半躺在安樂椅上聽完金輝述報“大索”情形,嘴角微撇,皺著眉象笑又象哭,幽幽說道:“——連拿人的人也拿了!說不是戲,真比戲還熱鬧;說是戲,又真的不是戲!還要往下說,賀老六咧著嘴笑著進來,稟道:“那一群王八蛋都押到儀門外了,有幾個品級高的,嚷嚷著要見您——請示大帥,見是不見?”傅恒冷笑一聲,說道:“一概不見!——先尋地方兒把他們圈起來,待慢慢料理他們——侍堯、肖露,還有這位,你們也來了?”

  金輝面對傅恒,一回頭,果見是雲南銅政司使李侍堯笑吟吟進來,後頭跟著湖廣專門押運軍糧軍餉的道台肖露,卻是一臉莊重,一個師爺打扮的在肖露側旁,約五十多歲,方白臉上兩綹小胡子神氣地翹著——想來就是尹繼善的幕賓龐鳳鳴了。李侍堯笑著向傅恒行禮,說道:“外邊鬧嚷嚷的,死了老子娘般亂嚎,你這邊隔著房子,多聽不見就是了。我迎出去看了看,哪裏捉出這麽一群牛鬼蛇神來,乍一看,活似十五殿失火,逃出一群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金輝將今夜的事一長一短說了,聽得三個人又是興奮又是好笑。金輝道:“一百一十個人,就算三個人一間,也要三十五六間房子。又沒有床,怎麽安置這些腌臟殺才,倒是頗費躊躇。”

  “你以為還要把他們當客人,是住驛站?”傅恒牙一咬,瞳仁中陡地一閃光,顯得煞是兇狠,“十個人一間先塞一夜,武官不問高低,每人八十軍棍,文宮全部摘了頂子。宿娼嫖妓的,武官要正法,文官要在成都十字正街枷號三天,革職罷官!”金輝倒吸一口冷氣,看看傅恒臉色,囁嚅道:“……處分似乎重了些……還有鮮於功和張誠友呢?”傅恒惡狠狠從齒縫裏蹦出一個字:“殺!”

  所有的人都被這話震得身上一顫,面面相覷間驚栗無語,只聽窗紙被風鼓得呼嗒呼嗒作響。良久,傅恒又道:“就這樣,你去辦吧!”

  “這個……”

  “怎麽?”

  “還請大帥詳慮,裏邊還有兵部武庫司兩個堂官,押送新造的弓箭來的;還有一個禮部主事,來查看成都貢院的;都在秋香樓吃花酒……一並被拿了的……”

  傅恒哼了一聲:“送弓箭看貢院跑到秋香樓幹甚麽?前方將士知道了,誰還肯賣命?——一例處置!”

  李侍堯在旁一邊聽一邊眨巴眼兒想,見金輝聽命轉身要走,忙道:“慢——金中丞,聽我說幾句再去不遲!”轉臉對傅恒陪笑道:“恩帥且息息怒,侍堯有幾句萏蕘之見。恩帥此舉,既整頓川軍綠營軍紀,又震懾文臣吏治頹風。大令一出,幾十顆人頭落地,幾十個官員戴枷示眾,必定在數月之內震撼朝野。萬歲爺也在急於力挽官場頹風,必定有恩旨褒揚,示天下以雷霆風範!”

  傅恒盯著李侍堯沒有言聲。

  “但大帥請再深思。”李侍堯一個躬身,臉上似悲似喜,款款說道:“夤夜倉卒之間,突然掩而執之,有殺有打有枷有黜,而其中犯過者有刁官悍令一慣為非的,有偶一為之觸犯官緘者——說透了,都是風流罪過——方今四川正戰情緊急軍書旁午之時——若能一鼓斬盡,倒也省事。偏偏又不能!您得分出時辰精力,一一理清處置,把您一個統軍大帥泡在四川吏治政務上,值不值?”他屈下一個指頭,“這是一。其二,單我看見,裏邊就有兩個四品官員,而且事涉兵部禮部兩個主事,一齊枷號,或者問斬,北京部裏和您別扭,搜剔挑眼兒尋毛病、造流言,不時跟您尋點小麻煩,您這會子在四川,就是有再大的權,就是急煞氣煞,能不能一一料理北京那頭的事?”傅恒聽著,已然陷入沉思,卻見李侍堯又屈下一指,“既有北京的,想必湖廣的、陜西的來辦差,閑著沒事逛戲院、就是睡嫖子在別處也都稀松平常的事,你當眾辱了,又枷又打,這都是您的軍需後隊,傳出去,得罪多少?尹元長勒敏的臉面怎麽顧全?恒相公,唉……還有南京那頭,瓜牽藤,藤連根,是何種情景?您是專閫大將,不是本省的巡撫,您的差使是打仗,是莎羅奔的人頭,四川政務這麽一弄,都攪到一處了,不請旨一下子嚴厲處分這麽多人,主子怎麽想?別的軍機大臣怎麽想?這裏的輕重要好生掂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