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0 老牛舐犢父子情深 少年盛壯圖報重恩(第2/6頁)



  ①雨夜走泥濘路經驗。

  劉墉默然了一下,說道:“揚州關防是水旱兩路並重。旱路布置和南京一樣,善捕營官宿衛,內中隨駕二十名待衛,城內是揚州府和揚州鎮守使衙門負責,城外由南京總督衙門調了兩棚綠營,福建將軍行轅也是兩棚,分成兩層,各不統屬在城外兩層布防。太湖水師調來一個協鎮指揮,三百艘劃艇歸他指揮,水手三千,布置在瘦西湖和各水汊港灣。尊父親的令,全部水師一律扮作民船,入城軍士都是暗哨。吳瞎子住瓜洲,負責制約糧鹽兩漕,青紅二幫;黃天霸的七徒弟黃富光原就是吃揚州地面的地棍,和現在揚州碼頭龍頭陸金生拜了把子,黑道傳令皇上南巡期間只準小竊,不準格打械鬥橇門別鎖入戶大盜——黑白兩道其實都走通了,皇上安全可說是不會出大差錯的。”

  “我聽著也罷了。”劉統勛在暗中滿意地點點頭,口氣卻枯巴幹癟,沒半點表彰的意思,“怎麽魚登水告訴我,他衙門裏還拿到二十多個無業遊民一一在行宮附近窺探?”劉墉一聽便笑了,說道:“水師也拿有漕幫的人,幾個碼頭也拿有洪幫的人,黃天霸的十太保還被青幫捆了一繩子——這是防區界劃邊緣常有的事,都是護駕的,都要爭功勞臉面,各道又不相統管,自己人拿了自己人,鬧出笑話兒——這是兒子的責任,這陣子都忙到協調各路人馬上去了。”劉統勛問:“蔡七的下落呢?還有林爽文?”

  劉墉輕咳一聲,低頭思付片刻,說道:“蔡七是個土匪,嶽濬在沂山剿了幾次,山太大,山洞也多,當地百姓有的自己就是暗匪,有的通匪,幾次攻破寨子連個匪毛兒也不見。招安給他個縣尉,照樣暗地作案,吃館子嫖堂子無人管束得了,後來索性砸了縣庫攜銀逃亡,投奔了易瑛。現在這個無主遊魂劫了兩次漕船,又砸鹽船,只弄了些吃的,銀子只搶到不足三十兩,青幫的人尾追,已經又逃回山東,迷失了蹤跡。昨日快報遞過來,有人在微山湖見著了他,我已知會山東臬司速查速報,在微山湖四匝布網捉拿。林爽文不在其中,他有妖術,能撤豆布疑兵,布道傳法施藥,在台灣很能蠱惑人心。山陰縣令其實已經拿住了他,檻車解往南京,路過惡虎灘,無端的漲大水,沖走了押解的衙役兵士,被他從容破檻而出不知去向……”他低眉沉思,語氣沉重地說道,“一技花余黨胡印中、雷劍沒有捕獲,兒子心中不安。現在不怕他們活動,一活動我就知道了,耽心的是這幾個惡逆年紀都很輕,潛伏待機就不好辦。”

  “你雖然現在還是微未小員,皇上特簡直拔,其實是拿你當大員使用的。”劉統勛緩緩移動著步子,望著塘中蕩漾不定的雲影浮光,聲音顯得暗啞沉重,“能慮到賊人‘潛伏待機’,這有點眼光了。皇上禦極‘以寬為政’是甚麽意思?就是滋繁生業,一是太平,二是富庶。這兩條自盛唐至今,都是登峰造極。不錯,如今是盛世,也可說是極盛之世;隨之而來的,怠墮淫佚荒唐敗壞也是前所未有!你是讀過二十四史的,文景之治而後是甚麽?王莽之亂!開元之治而後是甚麽?天寶之亂!可以松懈的麽?皇上即使南巡——這本就是大局——大局套小局武備文事凡百政務,每天還要料理六七個時辰,傅恒阿桂紀昀尹繼善還有我,哪個不是累死累活,你說尹繼善,現在他通宵失眠,強支著場面‘瀟灑’。君相晝夜不息處置國務,為的甚麽?就是維持這個局面,使‘潛伏待機’之徒無機可乘!你勸我休息,不但我不受,我還要命你學習阿桂傅恒——我爺們世受君恩,不敢休息啊!”

  劉墉聽得心裏一陣陣緊縮,又一陣陣發燙,沉重地說道:“兒子明白了。孫嘉淦病重,兒子去探望,病榻上喘息著說,最怕兒孫不肖,變成不堪一擊的紈挎之徒……如今富窮懸殊太大,是無藥可醫的隱患;田土兼並太厲害,也是無藥可醫;甚至兒子想,吏治糟汙不堪,貪官汙吏似乎也是前赴後繼,斬不盡殺不絕!紀公說這也是‘野火燒不盡,惡風吹又生’!再下去就是政以賄成,宋明亡國殷鑒不遠,思之令人不寒而栗……”“政以賄成現今已經有了苗頭。”劉統勛在暗處,只能看見他蒼老的側影,說不清是甚麽口吻,“地方官想為任上辦點實事,光明正大的辦竟不中用,塞錢走路子鉆刺大員走好友同年的門子才成。不過,眼下幾位軍機大臣似乎還沒這個病。皇上很器重你,你要在修德上多用點心。一味在辦案上用功夫,不讀書不養氣,就會變得庸祿瑣屑。講句功利的話,至多你就算個循吏而已,豈是丈夫抱負?”劉墉聽著聽著,已知他端起父親身份,忙躬身道:“兒子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