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22 嚴父孝子心長語重 風流郡守詠詩判案(第3/7頁)



  尹繼善這才明白,看這個折子也不是劉統勛對自己的私誼,佩服地一笑點頭,接著看時下面的字也是端楷:

  如此措置,則易瑛又復聞風逃逸矣!前奏“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朕甚嘉勉。入教之徒雖眾,多系草莽無知暗昧愚氓之細民,披戴聖化,仰承德澤,享太平盛世,無苛捐暴斂之苦,豈皆有甘心從逆,棄身家性命從賊之理?今一網打盡,恐良莽無分盡遭池魚之殃,焉副朕愛養元元之至意?朕甚不忍也。且車駕未行,江南已先大索,必先招致人心危懼、懷栗栗之心迎朕巡幸,朕即昏暗之君,亦忽忽不樂也。易瑛數度造反之渠寇,屢剿不獲,實亦具過人之才,且朕與彼曾有一面之緣,甚願再復一晤,看彼究是何等人物。爾與尹繼善及劉墉,素號“能吏”,皆系朕之心膂。朕觀江南民心,斷不致視朕如桀紂而欲弑之,合當精細籌劃,既不擾民,且利朕巡視民情觀光治化,即小有不宜之虞,朕不罪汝等也。

  尹繼善看畢,將朱批交給劉墉,長透一口氣,說道:“還是皇上高瞻遠矚啊!甫巡原為藻飾聖治,我們這頭大張旗鼓各處捉人,鬧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那還不如不來。我們只顧了皇上安全,忘了這個大局呢!”

  “但這一來就又出了個大難題。因為據黃天霸的人所報,似是而非,實不敢確保無人謀刺皇上。”劉墉皺眉說道,“看旨意光景,皇上還要我們安排私晤‘一枝花’,這也太——”他想說“兒戲”,話到唇邊覺得不妥,因笑道:“我是說跟聽公案鼓兒同一樣,也太匪夷所思了。”

  其實尹繼善和劉統勛也都在想這件事。他們誰也想象不出,乾隆怎麽還曾與“一枝花”有過“一面之緣”,更難設想“再晤”是什麽意思,又該怎麽個“精細籌劃”法。

  “皇上太愛微服私巡了。”不知靜了多長時間,劉統勛長嘆一聲說道:“傅恒和我,還有壞事了的訥親,不知諫過他多少次,請他‘垂衣裳治天下’,口上說聽諫,其實還是照舊。”尹繼善絕頂聰明的人,想了想,雖不知就裏,料知這位風流皇帝“一面之緣”背後,說不定就有什麽“事”。因笑道:“天心不測麽!就想破了腦袋我們依舊不明白。世兄,你其實握著這差使所有細務。我瞧你的。要我怎樣出手幫忙,放句話出來。”

  劉墉其實早就在絞盡腦汁“精細籌劃”了。冥思苦索良久,說道:“回去還得和天霸他們商議一下。這種事,擎天保駕,他們比侍衛方便。此刻我能想到的有兩條。一是錢——打進教匪裏的細作,要用錢通關節接近‘一技花’——我們化的刑部專用銀項,收寄都不方便。”

  “成!我給你出手諭,在海關厘金裏隨支隨取,打個手條我們和刑部結帳。”

  “用綠營兵三千,化整為零,從現在起就扮作老百姓,進城查看各樓堂店肆地理形勢,尤其是靈谷寺、玄武湖、雞鳴寺、清涼山、桃葉渡、夫子廟,到石頭城,莫愁湖乃至長江渡口這些名勝之地,或有勝境可覽的地處。絕不能張揚,又絕不能互不聯絡。規定了暗語口令,一個呼哨,至少能召集五十個人迅即響應。”

  “成!這一條想得細。我明晨就安排。”

  劉墉怔怔地透簾望著院外朦朧的夜色,目光好像要穿透重樓深宇似的,喃喃說道:“安全還是第一。平安歡喜第一……能不能安排‘再晤’要緣隨自然……”他忽然從恍惚中憬悟回來,提著神又道:“八月中秋城裏熱鬧,金吾不禁。告示各鄉,由縉紳裏保族長帶領入城觀光,這都是些老頭子,能約制了自己的鄉民,設幾處酒棚,年過六十的憑身份引子領一份禮,比如脯肉瓶酒之類,家人子弟都進城,老人斷不肯叫子弟跟著人起哄胡鬧的!”

  “好!”這一條連劉統勛也聽得興奮起來,本來眯縫著眼睛仰坐著的身子一傾坐直了,說道:“這一條應該請下明旨,設醴酒脯肉示天子恤老敬賢的德意。官府還可以設賞月亭棚之類,茶水供應,彩票獎米,祥和之氣起來了,人就無心鬧事了!”

  遠處不知哪一家,隱隱傳來雞鳴聲。尹繼善掏出懷表,時針正指醜正,因起身笑道:“可謂算無遺策!我還可調三千綠營聽你備用,就萬無一失了……好,就這樣吧,也該叫老中堂歇息了——天明袁枚開衙,審理怪風吹走女人一案。這個事驚動四裏八鄉,謠諑四起。不要看成是民事糾葛了——世兄要不要去看熱鬧呀?”

  “要。”劉墉微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