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20 破巨案劉墉潛金陵 怒口孽天霸鬧書場(第3/6頁)



  “我以為你從燕子磯下船了呢!”燕入雲笑陪黃天霸入座,說道:“石頭城外都被風吹成平地了。擔心你轉碼頭,又安排老五老六去了。”

  “做生意就講一個‘信’字,”黃天霸知道周圍人色極雜,放聲呵呵一笑,說道:“只要不是下刀子飛箭雨,哪有個不如約的理?”尚未及款敘,聽那講書的堂木“啪”地一拍,說道:“……這麽定睛一看,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氣——列位看官,你道劉康因何如此吃驚?只見來人年方一十六七,頭戴栽絨花軟冠,腳蹬元緞軟靴,頭緊腰緊腳緊一身三緊夜行衣靠,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是黃天霸其人來也!”

  幾個人都嚇了一跳,愣過一陣子才想到是說書說到了緊要關口,不禁相視一笑。黃天霸隔紗幕向外瞧,只見滿庭座客或俯或仰,個個目瞪口呆盯著說書的,連門前茶桌上兩個野雞堂子的娼婦,也似木雕泥塑般大瞪著眼看著講書台。裏裏外外一片岑寂,靜等著下文。再看講書的,卻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幹老頭子,一腳微蹬一腿稍屈,雙手按著講案,細長的頸下大喉結一動不動,雙眉緊鎖,鷹隼一樣的目光直凝前方,良久又將響木柔聲一拍,說道:

  劉康賊子吃了一驚,霎時又定住了神,仰天大笑“哈哈哈……原來又是你這乳臭小兒!我問你,我與你前世有怨?”

  “無怨。”

  “今生有仇?”

  “無仇。”

  “劉延清與你是親?”

  “非親。”

  “是故?”

  “非故。”

  “前番在舍身崖前你殺我五名心腹,太平鎮又單刀奪席相救那延清老兒,今日又三鏢打碎我三杯酒,卻是為何?”“哼哼!”黃天霸冷笑一聲,說道:“只為延清大人與我有知遇之恩!你這贓官三番五次加害於他,須要知頭頂三尺有神明,天霸乃是硬錚錚七尺男兒,豈容你用毒酒灌我恩主?”

  “哼哼哼哼……”那劉康咬牙笑道:“你好不識相啊!我也聽得你的威名,我也見得你的手段,只可惜你錯認了我劉某人,我劉某雖然只是一任小小知府,三山五嶽綠林雄豪廣,有結交,府中之士個個武藝高強,只怕你來得去不得了!”

  “你就是刀叢劍樹,又其奈我何?”

  “我刀快不怕你脖子粗!”

  “我劍來飛雪氣如虹!”

  “來人!”

  劉康大喝一聲:“前後庭堵了,衙役家丁鳥銃封門——你就是土行孫,也難逃今日之劫!”

  話音一落,便聽得屏後廊下雷轟般答應一聲,雲中子道長執拂而出,八大散人披發仗劍一擁而上,將黃天霸團團圍定。

  十枝火槍、強弓硬彎將大庭封得是水泄不通!

  “看來黃家英雄此番難逃性命了。”那先生突然收科,一副笑嘻嘻面孔對座客聽眾說道:“列位看官在下面吃點心喝茶揮扇子好不安逸,累得我老頭子唇焦舌燥唾沫幹咽——這正是,欲知今後事,明日請再來。承謝了,承謝了……”一頭說,便端小笸籮兒挨座兒收錢。

  客棧裏緊繃繃的氣氛一下子松弛下來,一些個聽蹭書的茶客紛紛起身出去,頓時便走得稀稀落落,只緊挨著雅座的一桌男女還不肯散。還有一胖一瘦兩個漢子各攜一個妓女,樂得嘻嘻哈哈,兀自評說“蓋世英雄黃天霸”。蔡富清見黃天霸一臉不耐煩,胡亂扒著飯不言語,料知他急著想見劉墉,因湊到他身邊耳語道:“這兩個是本地碼頭的舵子,等著收場子錢呢!您瞧,西墻根南邊收拾招子的,那是劉先生……”

  黃天霸這才隔紗門細看,見果然是劉墉,擺著卦攤,桌前蒙著太極八卦圖,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還有簽筒和一堆卷起的拆字用的紙卷兒。劉墉已站起身,摘下墻上“吉應如響,晦開似月”的幌子,微笑著不緊不慢往一只米黃袋子裏裝鐵算盤、判紙和桌上的散亂物件。黃天霸這才知道劉墉也住在這客棧裏。因問廖富華:“這位算命的靈麽?住在哪屋裏?我想去請他起一課。”

  “靈,靈!昨晚南京道衙門的胡師爺、周師爺和高師爺還叫過去測了半夜的字呢!”廖富華忙笑道:“老板一點也甭急。他的卦屋就設在馬廄西邊北房第二間,和我們緊挨著。您消消停停吃飯,洗涮過了,把他叫過來。夥計們也都想見識見識他的能耐呢!”黃天霸已知他們安排妥貼,還想問什麽,卻見老板胳膊上搭著一疊濕毛巾顛著從後店出來,在紗門外對那胖子陪笑,說道:“請爺們用巾——後頭預備好了的洗澡水……這是抽頭兒火子(錢),請爺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