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16 安宮闈乾隆慰母後 怵民變貴婦減租糧(第2/6頁)



  “滅大宋的不是蒙古人,是文恬武嬉的文武百官。”乾隆知道母親已經被說動,繼續循著自己的思路款款陳說道:“蒙古大軍將宋代最後一個皇帝趕到瓊崖大海,宋代最後一個皇帝還在孩提之間,宰相陸秀夫在船上還在給他講《中庸》。船被圍了,把自己妻兒老小的船先沉了,抱著小皇帝投海自盡……額娘,你知道指揮這一戰的蒙古主將是誰?”

  太後搖了搖頭,她的眼中已經迸出淚花。

  “叫張弘範。”乾隆想到宋朝末代皇帝途窮慘狀,也覺心中淒惶,哽著嗓子道:“他是大宋的一員戰將,投了元,又來打自己主子。滅了宋,還磨崖鑄字,寫了幾個字說‘張弘範滅宋於此’!後人鄙薄他,在前頭仿他筆跡又添了個字,‘宋張弘範滅宋於此’——這不是文人刻薄,是的的真真的史實!兒子想爭一口氣,別叫後世我們大清也出張弘範那樣的賊子!”他說著,太後己是一邊流淚一邊點頭,嘆道:“我都明白了,這真是無奈的事……他作了孽,就由他受吧……”乾隆轉而撫慰太後,說道:“老佛爺這樣想,是大慈大悲。成全國家、社稷,成全三軍將士、人民百姓,也成全兒子的一片苦心。就是訥親地下有知,也要感激慈恩……訥親無後,他的世襲罔替,可以減等襲爵。就……就由他哥哥策楞襲二等公,您看可成?”

  太後咱然一嘆,雙手合十,閉目喃喃說道:“阿彌陀佛!我的兒,這些事你自己裁度辦罷……我老了,精神不濟。就是精神好,也不是女人過問的事。外頭的事,已經和聖祖爺、先帝爺手裏大不相同,就是老孝莊佛爺在世,她也料理不開。不但外頭,就是宮裏,我也撒得手。只是富察氏那個身子骨兒,七災八病的叫人懸心。紫禁城還有這邊園子,還有熱河避暑山莊這幾處禁苑,比起聖祖爺時候大了十倍不止,太監宮人多了三倍不止。外言不入內,內言不外出,宮防警蹕,還有太監帶男人扮女裝進來。一個不小心,這‘穢亂’二字名聲誰當得起?少不得有時我替皇後操一點心。”

  “母親說的是!”乾隆一聽內言外言的話,便知道指的睞娘這類事。因陪笑道:“兒子也聽到些閑話。睞娘清清白白一個人,叫一起子屑小刁鉆之徒形容得不成個人佯兒。這就是‘外言入內’的過。高大庸其實是個穩當人,那麽大歲數了,夜裏還提著個燈籠巡視。只是局面大了,他一個人忙不過來。蔔義那邊沒住什麽要緊宮嬪,晉高大庸六宮都太監,蔔義過來當個副頭兒幫著料理宮務,只怕就好些兒。這些事由兒子和皇後商計一下,大的宮務請示老佛爺,小事您就別操心,只管榮養自娛。國家正在熏灼之期,您不要怕使銀子,只要您高興,要什麽兒子也要努力孝敬,準教老佛爺樂陶陶逍遙到一百歲!”

  乾隆口齒伶俐,一番甜言蜜語說得太後又歡喜起來。她本是個無可無不可的散漫人,沒有多深的心機,剛發作了睞娘,聽乾隆晉了睞娘為妃,原是有些不快,此刻已丟到爪哇國去了,因道:“睞娘可憐見的,在娘家受氣十幾年,進了宮還饒不過!你比娘心裏清爽。既這麽著,我看也很好。明兒叫了她過來給我磕頭,我還有好東西賞她呢!”乾隆念頭陡地一閃,動了靈機,乘著太後興頭說道:“宮裏的事兒子想了兩條,還沒和皇後商量。一是有些宮女大了,有些侍候了多年有頭臉的,該指配的指配出去,侍候主子一場,有個好落腳處——指給那些有出息能耐的文武官員,他們也得沐浴母後的慈恩。再是後妃素有定制,不許歸寧。我想,她們也是兒生父母養,一樣的思孝思親的心。我天天過來給母親請安,還覺得盡不了孝心萬分之一,她們年年月月閉鎖深宮,不得見父兄子侄,雖然富貴,還是少了點天倫之樂。不妨由老佛爺下懿旨,兒子遵命承顏,命她們回回娘家,當日去當日歸,家人團聚歡喜,不也是件天人歡喜的仁慈善舉?”

  “好好!難為我的兒想得周全!”太後喜得拊掌而笑,嘆息道:“這事聖祖爺作過。後來的嬪妃們沒這個福。打我進宮,瞧著這些娘娘妃嬪們安富尊榮,其實心裏都有一份說不明道不白的苦情。滿打滿算,打孝莊老佛爺起,活過六十歲的只有兩個,怕不是也為有這些天化上的傷懷事?你這才叫體天格物,念情揣理呢!就是皇後,我也可下懿旨,叫她去傅恒府裏盤桓盤桓。天地良心,哪有個女人不想回娘家的呢?”

  乾隆見母親高興,因就起身,笑道:“兒子還要過皇後那頭看看。聽是又犯痰喘了,又說不相幹,這些禦醫們莫名其妙。法蘭西貢來了些西洋參,回頭叫他們給老佛爺取幾斤來。聽說和高麗參藥性兒不同,先叫太監們試試,合用了母親再用,皇後不敢輕用這些補藥……”說著便辭出來,卻聽太後在殿內誦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