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39 機事不密易瑛漏網 軍務疏失庸相誤國(第3/6頁)



  雷劍氣息微弱地哼了一聲。胡印中摸了摸她額頭,不禁全身一顫,說道:“雷妹,雷妹!你燒得厲害!是涼著了?”雷劍這才從半昏迷中醒轉來,見是在胡印中懷裏,滿意地笑了笑,說道:“胡哥,你的話我恍惚中都聽見了……我高興,真的高興……我肩上著了姓黃的一鏢,流血太多……這地方,這地方不能久留,不安全,要走……”胡印中一摸她腋下,果然又粘又濕,這一驚非同小可,“嗤”地撕下褂子前襟替她隔著衣裳紮好。說道:“先找藥鋪子,找郎中要緊,走!”就抱起她在懷中。

  “不是找藥鋪子、郎中要緊,是找藏身地方要緊……”雷劍呻吟著說道,“去,去見步虛……”胡印中道,“那不是我們自己人,我料著曹鴇兒他們還未必出事,到她那裏去!”雷劍道:“步虛不是我們一夥,也不是朝廷的人——為著他自己安全,會收留我們的……曹鴇兒太愛錢,靠不住……再說,我不想再跟易主兒,你是知道的……”

  胡印中什麽也沒再說,抱著雷劍,沿著堤頂著風向西,高一腳低一腳踩著泥水直奔玄武湖方向而去。

  乾隆接到劉統勛和尹繼善的折子,已是十月初二。承德正在下頭場雪。草原上的白毛風,把輕得像碎絹片子一樣的雪吹得滿院翩翩起舞。在空中打旋兒不肯落地,因此,雪雖似模似樣地在下,地上其實只鋪了一層白,連磚縫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時秋獵已經過去,蒙古各王爺都已離去。每日從北京轉來的大都是奏事折子,除了報陰晴、說年成、奉歲入之外,多是請安帖子,乾隆雖忙,卻只在延熏山館。此刻坐在燒得熱騰騰的火炕上,喝著釅茶看折子,時而隔玻璃望望外頭瓊花亂飛的雪景,也頗得情趣。見傅恒陪著皇後踏著薄雪進院,乾隆隔窗便命:“王仁,給你主子娘娘挑簾子!”因見身後奶媽子還抱著裹得錦團似的永琮,便伸手拍炕,笑道:“把外頭大衣裳去掉,就在這炕上玩吧,給他蘋果,叫他用小刀子學著削。”

  “老爺子!”奶媽子放下永琮,卻不肯給他刀子,正正經經的端容說道,“上回就劃破了手,這可不敢使的,您還沒下旨意,可在我心裏,早拿他當太子爺呢!”乾隆笑道:“他當然是太子。朕要的是拿得筆、也拿得刀的太子嘛!”皇後偏身坐在炕沿,看一眼弟弟,說道:“皇上今天好像很高興?”

  乾隆還是把裁紙刀遞給永琮,笑道:“一條糧足,一條兵精,一條武備,一條文修,今年都辦了,都好,朕自然歡喜。江南晚稻比去年多收一成呢!尹繼善說要多運一百萬石糧來京,給朕的京師子民造酒。朕說,還得造個酒池來盛,不成了殷紂王了?但這一百萬石還是要收,都補貼給阿桂練兵用。古北口天冷,用糧食換些羊毛氈發到軍中,不亦樂乎?”傅恒躬身笑著,說道:“春秋之把醴酒無缺,尹繼善還是一番誠意。他送的百衲衣因不知阿哥身材,其實是碎布拼起來的大布,花花綠綠十分有趣。像老萊子在戲台上那種衣服,遲些叫人量量身體,叫棠兒來作。”奶媽子插口道,“外頭的布進來得當心。我們老舅爺家小表叔,就是因穿百衲衣,惹上痘兒。人不試過我不叫小主子挨身!”乾隆道:“你想得細,就是這麽著,叫人試過,洗凈、蒸煮、暴曬,然後貢進。”又笑道:“你怕他削了手。你看,阿哥已經削好了,不但皮兒薄,也連得長——兒子,這就是能耐,跟你乳媽去吧!”這才轉臉問傅恒,“尹繼善和劉統勛的折子都看過了吧?”皇後見他要說政事,也斂身一禮退了出去。

  “奴才看過了,”傅恒正容答道,“張某人突然瘋傻,實在太出人意料。‘一枝花’在四處廣布耳目,豈能坐而待斃?一定又走了。此事尹繼善和劉統勛防隙不周,有失職之罪,應該有所處分。至於張秋明,他是個瘋子,革職罷斥也就夠了。”乾隆道:“張秋明心地偏狹齷齪,瘋了朕也不饒!先帝手裏有一個姓白的詹事瘋了,他是每天四更都去午門外望門行禮,用簸箕盛了白米到先農藉田,說是種糧,等著皇上來種。那也是瘋,張秋明怎麽不瘋出這個樣兒?至於尹劉二人……就降級處分吧。”他默謀了一會兒,突然一笑,說道:“莊友恭中狀元,是宦場得意而瘋,張秋明軋錯苗頭,是宦場失意而瘋。功名,這麽厲害?”傅恒笑道:“立德、立言、立功,三者有一永垂不朽,立德、立言不容易,也不實惠。立功的道兒上人就多,一登龍門身價十倍,並非他那一百多斤就果真值錢了,是那身袍褂值價多了。尹繼善要剝他那身衣服,他自然受不得,因秉氣渾濁,就想不開,瘋傻就成為自然。因罷官羞憤自殺的,又何嘗不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