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38 修巨帙文人皆驚心 絕奢望癡官染痰瘋(第3/6頁)



  “紀曉嵐這一次算是造起一個大聲勢,他大不易!”範時捷是個一喝茶就出汗的人,摘了大帽子揩著前額道:“不過我心裏還是犯嘀咕,天下圖書都收,都用車送北京,怕紫禁城也盛不下。還要看要刪要改要校要編,那是多大一部四庫全書?”劉統勛笑道:“那是你讀聖諭讀得不仔細。不是見書就收,是要珍版秘藏,不然,北京城騰空也盛不下。饒是這樣,文淵閣裏現在書堆得已經沒有插腳地方了。”尹繼善用扇背輕拍手心,莞爾一笑,說道:“這部書大得很了。我粗算過一筆帳,修編學者沒有三百人,繕錄人少了四千,沒有二十年工夫此事辦不下來!什麽《永樂大典》,又是《古今圖書集成》,比起來都成了這個——”他伸出小指甲掐了一下,又道:“不過咱們還說咱們的正經事吧。大霸,你見過這裏巡捕廳江定一沒有?”

  黃天霸聽他講說,修一部書要費這麽大精神氣力,心裏正驚訝嗟嘆,被這位思緒敏捷的青年總督兜地一轉問到了案子,怔了一下才道:“標下已經見過江頭兒,還有馬總頭也見了。這個案子江頭兒只打外圍,真正進‘一枝花’風水地裏趟的,全是退休的老衙役。當初離南京我還心裏別扭,後來越看劉大人和尹大人的決斷,真是人神不測!‘一枝花’現在燕子磯、老故宮、虎踞關和玄武湖北機房屯四處香堂,有香眾約兩千三百人上下,靈谷寺南屯舊五通廟處設有一座總堂,總堂管著全省十三處香堂,南京的四處只是代管,總共有在堂徒眾一萬四千名。敵情就是這樣。”

  “‘一技花’呢?劉統勛邊聽,目光遊移不定,似乎在搜索著什麽,問道,“這些香堂裏都有我們布的眼線麽?”黃大霸道:“總堂和南京各香堂都有。下面縣裏有的有,有的沒有布線。有的縣香堂只初一、十五聚半個時辰就散了,詭秘得很。燕人雲再三打聽。他也真費了心,‘一技花’似乎確實不在金陵了。他心緒很壞,找不到‘一技花’想自殺,也要防他訪到‘一枝花’後通敵逃走,我兩個太保跟著他就為防這一手。朱紹祖和梁富雲都是精幹人,失不了事的。”道爾吉己聽過江定一匯報幾次,略知案子頭緒,便道:“像燕入雲這樣的,幹脆補進你的太保裏頭,有功名系著他。就不會跳槽兒了。”黃天霸笑道:“爺不懂江湖裏的事。十三太保變了十四太保就不香了。像燕人雲。也是無可奈何才跟了我們,與其用功名誘,不如鼓動他報仇,殺胡印中來得實在。但也可用功名虛誘一下,我還想請示延清大人能否接見他一次?”劉統勛道:“我們就不用見了吧。待他立功之後再見如何?”

  尹繼善知道劉統勛是自矜身份,想想也有道理,又怕黃天霸失望,遂道:“不妨先季他一個千把總,且在你底下辦差。待這案子有了眉目再見他不遲。他現在還是個沒有身份的待罪囚徒,善聽善見,於朝廷體面有損。”劉統勛道:“元長,照天霸方才說的,江南省匪情已經清楚,我看可以動手剿了。只是點點線線的太多,要一齊動手,一夜之間全部拔除,單靠巡捕廳是不成的。我看可以讓天霸主持,駐江南各地綠營兵來一管帶,會議一下,同一日動手,這樣可免消息走漏。元長以為如何?”

  “這個不必。”尹繼善兩個鐵胡桃在手中刷刷地轉著,沉吟道:“‘一枝花’在各地香堂原都有明擺著的,不過仗些邪道法術,或驅鬼逐狐,或跳神祛痰,哄著愚夫愚婦入會。這一萬多人斷不能按逆匪對待。不小心激出大變,反而更不美。我贊成全省同時行動,但最好不要開會,用我的令箭。咱們商量好了,某日某時同時發往各縣,只叫駐軍戒嚴待命。還由各縣快捕去,只把各香堂為首的緝拿起來,出告示令其余入會人到官衙自省首告,他們攤子壞了,再窩裏炮,沒有個能再藏身作亂的。南京這幾處聲勢可以大些,動一動兵助威,香堂裏要緊徒眾一體擒拿,然後取保待勘。不然監獄就擠不下了。”他拉開壁幕,口說手指,哪一處關防由哪一部行伍負責,何處關隘道路應如何設卡,都一一指示詳明,笑道:“延清來信,我就想這事了。只要一開會就走漏風聲,這種事要迅雷不及掩耳去作,又要持重有節,平平和和地辦。太平了多少年,一下子各地大兵進宅,各城戒嚴,平空添些戾氣出來。於人心不利。延清兄您看呢?”

  劉統勛欽佩地看著這位氣度雍容的總督。剛進中年的年紀,卻早已開府建衙,十幾年任方面大員,兩代皇帝對他榮寵不退,笑道:“替你地方想得不周了,元長請諒解。這個策劃我看無可挑剔。天霸,學著點,過去有個李衛。是緝盜總督,政治上肯采人言,自己卻粗疏無學,無長這是從經書閱歷裏得的大道大學問,你不容易!”尹繼善道:“身在此處,不得不然。江南是朝廷的糧庫、錢庫,又是人文盛地,要越太平越好。天霸,出力的事交給你了,延清公和我坐鎮總督衙門,專等你的捷報。這個差使辦好,我和延清合折保你個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