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06 老成宿將陳說邊事 多情女子勇赴火刑(第4/5頁)



  “‘格斯摩勒!’那祭司獰笑一聲,‘格拉木拖擁火溫!’他揩著頭上的汗叫了幾聲,人們立刻把那女子也捆縛在一邊,不知怎的,卻沒有和原來那群女人縛在一起。祭司親自圍著柴堆兜了一圈兒,便用火把點燃了那柴堆……我的心像一下子被泡進了沸水裏,不知怎的,我脫口而出‘不許殺人!我們是官府派來的!’

  “我的喊聲驚動了場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火把都集中了過來,所有的目光都盯視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突然,那個縛在門板上的年紀大一點的青年竟高喊一聲‘官家救命!這個祭司是小金川叛賊!’

  “他竟然能說這麽純熟的漢語!我心裏不禁轟地一熱,一手按劍,口中大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天朝律令誅殺自有法度,誰敢亂殺人命?快放了他們!’

  “但沒人聽懂我的話,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只聽那持刀被擒的女子又和祭司各自大聲吵嚷了一陣,那女子的口便被人堵上了。只聽祭司念叨著咒語,人們又像著了魔,挺著刀一步一步逼了近來。

  “‘開一槍——朝天!’我下令。

  “‘砰’地一聲響,似乎震得苗人們遲疑了一下,但這都是些剽悍勇猛之士,很快就靈醒過來,又逼上前來,我心裏此時一橫,咬著牙道:‘沖那個祭司,齊發!’

  “砰,砰,砰……七槍齊發,那個祭司連哼也沒來及哼一聲便軟軟栽到土台子旁邊。打得他臉上身上都像蜂窩一樣,汩汩的血順台流淌下來。我一邊命令急速裝換火藥,一邊大聲喝呼:‘抗命者死,放刀者生!’那個躺在床板上的後生說了一陣苗語,像是翻譯了我的話,於是人們紛紛將刀扔在了地上。”

  “就這樣,你救了色勒奔!”傅恒聽得入神,直到此時,才倏然醒悟過來。知道那門板上的青年就是大金川的土司色勒奔!不知為什麽,傅恒突然覺得一陣興奮,問道,“他寨子裏究竟出了什麽事?”

  原來大小金川總共只設了一個土司,大金川的十幾個土舍素來統歸小金川的土司沃日豁本管轄。土司對土舍的統制,其實並不像中原官制那麽嚴密,數十個土舍散處崇山峻嶺之中,各自管著幾個寨子、幾十裏方圓地面,平日極少來往。只有當為獵物發生爭執,或為地域劃分不清時,各土舍派人到土司那裏“講公道”。如果土司“不公道”,各寨鬧起糾紛,土司也無可奈何。大金川地處險域深山,轄地大,卻沒有土司,常常被小金川的土舍侵犯獵域、搶掠獵物甚至活擒獵民為奴,受的欺侮多了,又講不來“公道”,大小金川間仇恨便愈集愈深。火並、打冤家的事不時發生。但小金川地近上下瞻對,既靠著官兵又和瞻對的班滾來往密切,有鳥銃也有火槍。十次打冤家有九次倒是大金川吃虧。到康熙五十六年,情形多少有了點變化,大金川土舍嘉勒巴救護了二百多名從青海逃亡到金川的清軍官員,給他們治傷驅毒,還護送他們返回成都,還接受了四川將軍十幾支火槍的賞賜。這個見過大世面的嘉勒巴這才知道小金川的土司在朝廷面前只能算一條“毛蟲”,連一條巴兒狗也算不上。

  “神秘”一旦被看穿,偶像隨即土崩瓦解。嘉勒巴一回金川自己的土舍,立刻在自己寨子裏建立土兵,用山裏藥材和淘出的金子去川中換買槍枝彈藥。又打幾次冤家,小金川居然不敵!這樣就奪取了促侵水廣大流域。這嘉勒巴只和小金川交鋒,回避與官軍沖突,時而還送金帛給上下瞻對的班滾,聯絡著合擊一下小金川。沃日多次到清營請救兵,無奈大金川是有名的黃金產地,守衛上下瞻對的千總們收飽了賄賂,腰裏揣著大金川貢來的黃澄澄沉甸甸的金子,誰肯替這個小土司賣命?班滾眼見小金川也離心不聽朝廷的,便把上下瞻對的藏兵組合起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連清兵進藏也要“留下買路錢”!

  ……傅恒至此,對上下瞻對、大小金川的“亂源”已經明白了。不由欽佩地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嶽鐘麒。

  “其實關鍵之處就在嘉勒巴身上,朝廷一文錢不用花,給他一個總土司或者安撫使的名目,他就能把大小金川的事安頓下來。大小金川安定了,上下瞻對也就迎刃而解,不戰而勝。”嶽鐘麒用粗糙的手指把一根歪倒的蠟燭芯扶正了,搓著指上的燭油,嘆息一聲又道;“可惜的是嘉勒巴突然暴亡。據他的妻子說,是沃日在銅令寨設酒宴作調解時被害死的。嘉勒巴和兒子阿莫強一同赴筵,回來後父子雙雙染病,百治不救,一個月內就雙雙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