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04 天生不測雍正歸天 風華正茂乾隆禦極(第2/4頁)



  於是,在眾目睽睽中,張廷玉、鄂爾泰和張五哥三人邁著沉重的步履拾級而上直到殿頂,在“正大光明”匾下用鐵箍固定著一只紫檀木箱,張五哥取出鑰匙打開了,取出沉甸甸亮閃閃圍棋盒子般大的小金匾,鄭重交與張廷玉。張廷玉象捧著剛剛呱呱墜地的嬰兒緩緩下來,站在丹墀上,眼風一掃,看了一眼鄂爾泰,把金匾又交張五哥。幾乎同時,兩個人從腰裏各取出一把金鑰匙——那金匾正面有兩個匙孔,兩把鑰匙同時輕輕一旋,機簧“哢”地一聲,金匱已是大開。裏邊黃綾封面金線鑲邊平放著那份詔書。張廷玉小心地雙手取出捧在掌上,又讓鄂爾泰、張五哥看了,輕聲道:“這是滿漢合壁國書,請鄂公先宣國語,我宣漢語。”轉臉對幾個王爺道:“現在宣讀先大行皇帝遺詔,諸臣工跪聽!”

  “萬歲!”

  滿語在大清被定為國語,不懂滿語的滿人是不能進上書房的。清朝立國已九十一年,飲食言語早已漢化,通滿語的寥若晨星。幾個王爺聽鄂爾善嘰哩咕嚕傳旨,都是一臉茫然之色,惟弘歷伏首連叩,用滿語不知說了些什麽。聽來似是而非,似乎是謝恩。張廷玉見大家只是糊塗磕頭,接過詔書便朗誦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皇四子弘歷龍日天表資品貴重堪為人君。即由弘歷嗣承帝位,以繼大清丕緒。欽此!雍正元年八月中浣禦書。

  這一來大家才真的是都聽清楚了,齊聲俯身叩頭稱道:“臣等謹遵先帝遺命!”

  “國不可一日無君。”張廷玉聽諸王奉詔,心裏一塊石頭落地,徐徐說道,“先帝禦體尚未入梓奉安,即請寶親王即位,主持一切大政。”說罷和鄂爾泰二人一齊上前,一邊一個攙起哀號慟哭伏地不起的弘歷。乾清宮大殿裏立刻開鍋水般忙碌起來,拆梯子的拆梯子、擺禦座的擺禦座,撣塵拂灰、研墨鋪紙各辦差使。只一刻時辰便一切停當。此時天已大亮。

  弘歷坐到乾清宮正中的須彌寶座上,心中仍是一片迷亂混沌。虬龍盤螭的龍座又寬又高,明黃軟袱面冰涼軟滑,足可坐三個人,端坐中間,兩邊的檀木扶手完全可說是虛設。往日在這裏侍候差事,只是覺得坐在這裏的人尊貴莊嚴,今日自己坐上去才真正體味到“四邊不靠”孤家寡人的滋味。刹那間他有點奇怪,昨天侍候在這案下時,怎麽就沒有這種感受?甚至連徐徐魚貫而入的叔王兄弟、並張廷玉、鄂爾泰這些極熟撚的人,也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怔忡良久,弘歷才突然警覺過來,自己已不是“寶親王”,而是統禦華夏撫有萬方,天地宇宙間的第一人了!他的臉立刻泛上一絲潮紅。眼神安詳中帶著尊貴,看著幾位大臣在禦座前行禮,半晌才道:“都勞累一夜,乏透了。起來吧!”

  “謝恩……”

  “實在沒想到,父皇把這千斤重擔卸到我的肩上。”弘歷說道:“說起來,皇阿瑪的禦體不安,已經有六個年頭了,忽寒忽熱,似瘧非瘧,不知用了多少法子,總不見好。前日我去圓明園見皇阿瑪,阿瑪還拉著我的手說‘近日不安,身上焦熱難當,這個熱退不下去,恐怕就起不來了。內外事多,朕要病倒了,你和兄弟大臣們要多操持些了’……想不到事隔兩日竟成讖語,今日驟登大寶,思及先帝言語,音容宛在,能不令人神傷?”他心裏突然一陣酸熱,眼淚已是奪眶而出。

  這個開場白是誰也沒想到的,娓娓而言,說的全是雍正的身體,入情入理,動人心肺。但張廷玉、鄂爾泰立刻聽出了話中之話:大行皇帝絕非“暴亡”,而是久病不愈終於天年。因此,杏花春館裏的那一幕必須深深掩住,永不外傳。因見是個空兒,張廷玉正要說話,鄂樂泰在旁說道:“皇上不必難過了。大行皇帝統禦字內十有三年,享年五十八歲已屬中人高壽。先帝繼聖祖謨烈,修明政治,條理萬端,躬勤愛民,夙夜勞旰,實千古罕見之聖君。臣以為當遵祖宗成例賜以佳號,奉安龍穴,這是此時最要之務。”

  “可照祖宗陵葬規制。”弘歷看了一眼鄂爾泰,說道:“現有跟從先帝的人都去守陵。”鄂爾泰雖然沒有明說,但含糊以“祖宗成例”掠過,顯而易見是想遵照太祖努爾哈赤、太宗皇太極的成例,將杏花春館所有知情太監宮女一體殉葬滅口了事。弘歷當然也不願讓雍正暴死真相傳播出去,但覺得鄂爾泰存心未免過於狠毒。於是口氣一轉,將“我”字已改成了“朕”,“孔子說忠說孝,還有禮義廉恥,無非為了天下歸仁。朕以仁恕待人,人必不肯負朕。杏花春館的事如有泄露,自有國法家法,豈能違世祖、聖祖聖諭恢復殉葬,無分良莠一殉了之?”鄂爾泰一開口便碰了這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頓時漲紅了臉,忙躬身說道:“奴才心思難逃聖鑒。皇上訓誨的是!”弘歷點頭道:“你也是事出有困。這件事就著落到你身上——朕想,現在有幾件要務立刻要辦:大行皇帝的謚號廟號要定。朕的年號要定,然後召集百官宣布中外,由禮部主持擬定喪儀,這就穩住朝局。還有些常例恩旨,待舉喪之後再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