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亂起蕭墻 五三、康熙帝窮廬布疑陣 鄔先生書房論朝局

  高士奇雖然不肯再回上書房,但他給皇上開的藥還真靈驗。半個多月以後,康熙的病情大見好轉,說話清楚了,也能坐起來了。這天,他正在炕上躺著,太監來報,說八阿哥遞了牌子,要進宮請安。康熙厭惡地一揮手說:“不見不見,前些日子朕要死不活的時候,別的阿哥都在這兒侍候,偏偏他和朕一塊病了,如今朕剛回過神兒來,他也好了。雨後送傘,獻的哪門子假殷勤呢?”

  四王爺胤禎正在為父皇調藥,聽了這話忙過來勸道:“皇阿瑪別生氣,八弟前些時候有病也是真的。今天難得他進宮請安,見一見又何妨呢?”

  “唉!老四啊,只有你才是真心孝敬朕。好吧,叫他進來。”

  旨意傳出去,好大半天,胤禩才慢慢騰騰地進來了。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見的熟人太多了。他多時足不出戶,“病”在家裏,一旦出來,官員、太監、侍衛、奴才,誰見了他不請安問好呢。而且,他胸有大志,又怎肯放過這拉攏人的機會呢?所以,從一進宮門,他見誰都要打招呼,對誰都得說幾句關心體貼的話。一來二去,他能不耽誤功夫嗎?

  老八來到養心殿裏時,四阿哥胤禎正半跪在炕上侍候皇上吃藥呢。老八叩見行禮,退在一旁,等皇上用完了藥,漱了口,這才重新跪下:“兒臣恭請皇阿瑪金安。”

  康熙向下瞟了一眼說:“罷了,起來吧。聽說你前些日子身子也不好,如今怎樣啊?”

  老八誠惶誠恐地回答:“回阿瑪,兒臣不過是犬馬之疾,不敢勞父皇惦記。只是那天突然聽說皇阿瑪聖躬違和,嚇得兒臣當時就暈了過去。這幾天沒能進宮請安侍疾。”

  康熙對這樣的有意討好,根本不信:“哦,聽說朕病了,你竟嚇昏了過去,這是父子至情嘛。朕原來賜給你的藥,後來你說不大合用。朕也鬧不清你到底是什麽病,該用什麽藥,所以也不敢再賜了。”

  老八聽話音不對,忙說:“皇上此言,兒臣不敢當。常言說,父有賜,子不敢辭。何況父皇兼君父於一身呢。請皇阿瑪免去‘不敢’二字。”

  康熙微微一笑:“嗬,你可真機靈啊!人說老四愛挑剔,可他的心眼兒比不上你多。說到九九歸一,你也是朕的兒子嘛。你素來靈利、寬厚,朕還是很喜歡你的。既然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入宮請安了。用什麽東西,讓何柱兒來就是了。”

  八阿哥這次進宮,其實還是試探。他想親眼看一看,老皇上的身體到底如何,還能支持多少天,有沒有什麽傳位之類的暗示。老皇上康熙呢,心如明鏡,對老八也防著一手呢。所以,這爺倆一見面,就鬧了個滿擰。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過,康熙是沒精神生氣,老八是怕再挨訓斥。此刻,聽皇上的口風要攆人了,連忙說:“是,兒臣知道了。請阿瑪多保重。”說著,就跪下磕頭。

  康熙也會挑眼兒:“怎麽,你就要辭去嗎?”

  老八心中一驚。哎!你老人家不是要攆我走嗎?怎麽又怪我呢?可這話他不敢出口,只好說:“兒臣想進裏面去給母妃請安。”

  “那好,你去吧。”康熙呆呆地望著出門遠去的老八,長嘆一聲說:“唉!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深,此人太可怕了。傳旨,啟駕到暢春園去。”

  一輛特大的騾車,載著病骨支離的皇上,轟轟隆隆地走在通往暢春園的禦道上。張廷玉和馬齊半跪半坐地侍候在一旁。康熙躺在車中,隔著車窗,向外眺望。陽春天氣,萬象更新,秀麥吐穗,萊花正黃,翠柳如煙,百鳥爭鳴,好一派明媚的春光啊!可惜的是,朕沒福享受了。再往遠處看,在一片蒼松翠柏的掩映下,白雲觀隱隱可見,那正是朕少年時讀書的地方。在白雲觀的南邊,該是那個酒店山沽齋了吧,多麽想再去看看哪!一想起高士奇那句“一年風險”之後還有“十年聖壽”的話,康熙心中不覺慘然。一年,一年,要緊的是這個“一年風險”啊!朕心中想的事能辦完嗎?

  車駕到暢春園門口時,方苞流著眼淚在園門口跪接聖駕:“皇上回來了,臣方苞恭迎陛下。聖上有旨,不讓臣到紫禁城去。這些天把臣思念壞了……”說著,竟然伏地大哭起來…

  康熙示意讓張廷玉掀開轎簾子。張廷玉卻先順手替康熙擦了一下嘴角上流出來的口水,康熙吃力地說:“方苞,快起來,不要這樣。朕剛好一點,你不要讓朕難過。從今日起,窮廬改做朕的寢宮,咱們還有好多事要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