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亂起蕭墻 五一、鄭春華知命殉情死 高福兒叛主雪中亡

  年羹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四王爺府裏整整等了四個時辰,總算見到四爺了。年羹堯知道,四爺正生著他的氣呢。其實,也不怪四爺吃味兒。論輩份,年羹堯是四爺的大舅子,論身份,他又是四爺的奴才。那麽,照滿族的規矩,年羹堯回到京城,第一要見皇上,第二就要來叩見四爺這位主子。可是,這次年羹堯回京五天了,還不來見,四爺能不生氣嗎?年羹堯見四爺發作他,連忙賠笑說:

  “四爺,您別生氣。不是奴才不來見您,實在是您這幾天太忙,我見不著……”

  四爺怒聲打斷了他:“胡說!今兒我就不忙了嗎?你怎麽見著了呢?你知道,四爺我是信佛的,可是我並沒有去當和尚。佛在哪裏?佛在心裏裝著呢!”

  年羹堯連忙附和:“是是是,主子教訓得是。奴才這會兒才明白,不在先去看誰,要緊的是心裏裝著誰。奴才這會兒也沒法表明心跡了。十四爺就在外邊帶兵,奴才忠於誰,聽誰的,會讓主子放心的。”

  四爺可不吃這套奉承:“嗬!越說越奇了。你是真不明白呀,還是在裝蒜?我告訴你,你是我四爺門下出去的最大的官。你的本分,不是為我做事,而是要為皇上盡忠。你以為我在防著十四爺,想爭什麽太子、皇位嗎?你有這想法,就證明你的心地不純。”

  年羹堯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經是二品的封疆大吏了,他能聽不出話音嗎,他能不知道胤禎說“不爭皇位”的話並非完全真實嗎?可是他又怎敢頂嘴呢。連忙說:“主子教訓得很是,奴才不敢胡想。”

  哪知,話一出口,又碰上了四爺的釘子:“什麽,不敢胡想?你已經這樣想了,這樣做了嘛。前些時你來信中說:‘今日之忠於四爺,猶如明日之忠於皇上。’年羹堯,這話是什麽意思,它的分量你掂算過嗎?如果我把這封信交出去,你就有禍滅九族之罪,你懂嗎?”

  年羹堯冷汗都嚇出來了:“主子饒命,奴才那天昏了頭,胡說一通……”

  四爺厲言厲色地說:“少廢話!大丈夫立世,要敢做敢當。年羹堯,我今兒把話給你說清楚。你與我,既有主子、奴才的一層關系,又有大舅子、妹夫的一層關系。不管你投靠誰,也不管你往哪邊站,你和我是分不開的,我不會把你當外人,可是別人誰也不會信你,用你。你只有老老實實地待在我的旗下,才有出路,有前途。這道理,至淺至明,用不著多說。你怎麽做,全看你自己的了!”

  年羹堯正要回話,蔡英卻神色慌忙地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說:“四爺,不好了!小佛堂的那位鄭……啊,鄭大奶奶上吊死了!”

  胤禎“忽”地一下站起身來說:“走,年羹堯,你跟我一塊去看看。”

  年羹堯跟著胤禎出了書房,這才發現,雪下得更大了,平地已經積雪盈尺。他在胤禎後邊走著,心裏一直在掂算:唉,這頓訓挨得莫名其妙。此次回京,聽了不少謠言。傳得最多的是,皇上已經內定八阿哥繼承皇位了。那天又正碰上九爺,硬拉著去九爺府上坐了一會兒,無非是東拉西扯地說了些閑話。年羹堯是四爺的大舅子,就是有機密的話,九爺也不敢說給他聽啊!好嘛,四爺可吃醋了。不過,經一事,長一智。年羹堯心裏清楚,四爺剛才的訓斥,也全是正理。他年羹堯和四爺是掰不開分不開的。投靠誰都白搭,除了效忠四爺,別無出路。這會兒,主子發作完了,他的氣消了,我的心也該放下來了。鄭春華住在四爺府裏的事兒,年羹堯早有耳聞。他知道,這是擔著天大責任的事啊。可是,四爺沒有背著他,聽說鄭春華上吊,不是叫自己也跟著進來了嗎?咳,到底是老主子,老奴才,再加上是內親,發作完了,還照樣受寵,受信任。年羹堯正在胡思亂想,不覺已經來到花園小佛堂了。這地方,是胤禎專門給鄭春華預備的。管家高福兒正在門口站著,見四爺他們過來連忙上前說:“四爺,年軍門,請到裏邊吧。”

  胤禎冷冷地瞟了一眼高福兒說:“在家裏,沒有什麽年軍門。他和你們一樣,都是爺的奴才。”年羹堯聽了沒有生氣,卻向高福兒扮了一個鬼臉,悄悄地笑了。他知道,沖這句話,四爺原諒他了。

  胤禎陰沉著臉,來到鄭春華住的房間裏。屍體已經放到了靈床上,臉上蓋著一張麻紙。胤禎掀開看了一下,又蓋上了。他走到外間,挨個兒問在這裏侍候的幾個丫頭,鄭大奶奶為什麽要上吊。可是,幾個女孩子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四爺又把文七十四叫來。文七十四說,後晌,他去替鄭大奶奶買畫畫用的宣紙,回來後,鄭大奶奶問他,見沒見著十三爺。我說,十三爺還圈禁著呢,我哪能見著呢?後來大奶奶又問我街上有什麽希罕事兒?我說,下著大雪,人都少見,哪有希罕可看呢。我凍得不行,去買豆腐腦喝。掌櫃的說,十四爺領兵西征,京師的豆子成車的往西運,豆腐腦都漲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