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亂起蕭墻 二三、防兵變行宮下嚴旨 廢太子雪地責阿哥

  朔風勁吹,雪花飛揚,戒得居大院內的雪地上,一拉溜跪著十幾個皇子阿哥。人人心頭都像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難以安寧;個個又都被這漫天的風雪凍得渾身冰涼,瑟瑟發抖。他們在這兒難受,那位在房子裏烤著炭火、坐在暖炕上的皇上,也並不輕松。幾十年來,他經歷過無數的風風雨雨,驚濤駭浪,卻從沒感到膽怯,從沒驚慌失措,更沒有動搖過必勝的信念。可是這一次,老皇上康熙卻害怕了,慌神兒了,舉足無措了。他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孤獨,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從來沒有過的透心的寒涼。就說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吧,既讓康熙心神不安,又疑竇叢生。淩普帶著精銳騎兵,私闖避暑山莊,卻說是奉了十三爺的調兵命令,而老十三的手諭上又明明寫著是奉了太子的令旨。淩普還說信是鄂倫岱派人送的。這鄂倫岱是老八的表哥,是與太子對著幹的人哪,他為什麽要去替太子送信呢?再說,淩普是太子的奶哥,太子要調淩普來山莊,淩普不但不會推托,而且會聞風而動,根本就用不著這麽繞著彎子去叫老十三。老十三也用不著去找鄂倫岱。就是去找了,那鄂倫岱也不見得會替太子、替老十三賣命。剛才審問鄂倫岱時,那小子暴跳如雷的神氣不像是假裝的。那麽,會不會是有人想借淩普的手制造事端,釀成大亂,把太子和老十三置於死地呢?嗯……假如真是這樣,那墻倒眾人推,栽贓、陷害太子和十三阿哥的,除了老八這一夥,不會有別人!可是康熙反過來又一想,淩普畢竟是帶兵進莊了。會不會是太子因為幹了見不得人的事,怕朕降罪於他,為了避禍,也為了從軍事上控制避暑山莊,進而發動兵變,武力奪權,謀逆篡位,才把淩普的兵調來的呢?會不會是太子調了兵又反過來栽贓給鄂倫岱呢?老十三性情梗直,雖然是公認的“太子黨”的人,但他沒有調兵之權,也不會作欺君欺父之事。從戶部辦差與太子鬧了矛盾這件事,就可以看出老十三的為人了。但昨天圍獵時,他出力最大,卻沒有得到賞賜,還挨了朕的一頓訓斥,會不會心懷不滿,幫助太子作亂呢?還有老四,今天為朕安排的獵狼,明顯的帶著勸諫的意思。他在這場風波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呢?唉,這幾個兒子太讓朕琢磨不透了。亂子從自己家裏鬧出來,從自己最信任、最疼愛的幾個兒子身上鬧出來,太讓朕傷心,也太讓朕害怕了……

  康熙是當了四十多年皇帝的人了。不僅老謀深算、慮事深遠,而且精明果斷。今兒晚上,他突然決定不住寢宮,而臨時住到這四面開闊的小殿戒得居;他把所有的皇子都傳來,而且讓他們跪在雪地裏;他把那個鬧事的鄂倫岱也傳來,拘押在侍衛的帳篷裏;把淩普的兵攆回去,卻把淩普單獨留下來,就是為了預防萬一。擒賊先擒王,只要這十四個皇子一個不落全圈禁在這裏,外邊就鬧不起事兒來。

  上書房大臣張廷玉和馬齊都在皇上身邊多年了。他們倆知道,皇上昨晚上一夜沒睡,今兒白天又興致勃勃地看了獵狼。可是現在,皇上還是這樣神情亢奮,沒有一點兒睡意。雖然在皺眉沉思,卻是兩眼放光,臉色紅潤,精神健旺,神采奕奕。這反常的興奮狀態不是個好兆頭。張廷玉忍不住上前勸道:“主子這兩天著實勞累了,現在大事已經安排完了,請主子寬寬心,好好睡一覺吧。”

  康熙詫異地看了一下張廷玉說:“什麽,睡覺?廷玉呀,你可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人不讓朕睡覺,朕又怎敢懈怠。這麽多的兵不宣而至,朕能安枕高臥嗎?”

  馬齊上前一步說:“主子,以奴才看,淩普的兵已經讓他們回去了,奴才願以身家性命相保,今晚定會平安無事……”

  他還沒說完,就被康熙一陣冷笑打斷了:“哼……馬齊,你的身家性命值多少?能保住朕的安危嗎?告訴你,要不是狼是的兵今夜就到,朕早就啟駕回北京了!看看吧,這是什麽?”說著,“叭”的扔過一張紙來。馬齊撿起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奉太子諭,著熱河都統淩普,即刻率親兵護衛進駐山莊,以資防衛。

  怡貝勒胤祥。”

  馬齊看完心裏咯噔一下子,他知道這就是今天他從淩普手裏接過的那張字條。可是當時他接過來之後回手就捧給皇上了,不知上邊寫的是什麽。現在一看,驚得他額頭沁出了汗珠。他思忖了一下說:“主子,依奴才看,這個調兵手諭不合常理。十三阿哥奉旨辦差多年了,他的筆跡是可以模仿的。請皇上聖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