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四八、陳潢慘恨不赴水去 康熙悲奈何別慈顏

  靳輔趕到北京時,天已降雪了。大雪紛紛揚揚,遮天蓋地地下個不停。風攪雪花,撲面而來,打得人臉上生疼。靳輔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犯官”,所以誰家也不去,在吏部報了到,便找了間房子住下了。等聖旨下來召見,才踏著積雪,奔皇宮而去。一進宮,先是碰上了大阿哥,胤禔只打了招呼就走了。接著又碰上了四阿哥,靳輔請安之後,胤禎倒停住了腳步,和他說起話來:“靳輔,聽說明珠的案子牽連了你,可是真的?”

  靳輔連忙回答:“是,奴才辦差不力,理應受罰。可是我的下屬無罪,卻也被株連,奴才實在想不通。奴才今日進見皇上,就是要力保他們無罪。”

  “哦——你說的是陳潢吧?我聽人說過他,有些才學,但是——但是行為不謹慎,以致天威動怒。依我看,你還是不要替他說話吧。”

  “可是四爺,靳輔不能幹那賣友求榮的事兒啊!”

  “嗯,這件事我還是勸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聽說原來他,他和——唉,不說了,你快進去吧。”

  靳輔這才明白,哦,原來不知是誰把陳潢和阿秀的事給捅出去了!可是,陳潢和阿秀之事在先,阿秀入宮當貴妃之事在後。而且,陳潢幾次搭救了阿秀,卻一直拒絕阿秀的愛情。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一絲一毫的苟且之事,又有何罪呢?傳話的人,胡說八道,惹得皇上才發了這麽大的火。這,這可叫我怎麽替陳潢說話呢?

  來到養心殿之後,靳輔報名進見,叩頭請安,康熙卻連正眼也不看他,說了句:“你來了,起來,站一邊去。”一聽這話,靳輔心中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擡頭看康熙時,康熙瞧也不瞧他,只管對索額圖和高士奇說話:

  “嗯,明珠這件案子,越來越讓人鬧不清了。你瞧,有人說,朕去古北口時,他見了太子,居然不行君臣之禮。索額圖,有這事嗎?”

  “是,這事確實有。此外,太子在乾清門聽政,明珠竟敢騎馬入內,直到隆宗門才下馬,還遭了熊賜履一頓訓斥呢!”

  高士奇見自己的計謀生效了,心中暗暗好笑,卻在一旁添油加醋:“明珠真是混賬之極,國君不在,儲君也是君嗎。就憑大不敬這一條也該從重處罰。”

  康熙突然冷笑一聲:“高士奇,你別在朕面前耍小聰明。說得好聽,明珠的抄家清單上,還連著你呢。你給明珠題字,寫的‘牧愛’,朕問你,交結大臣,阿諛奉承這一條該當何罪?明珠在抄家前夜,找沒找過你,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高士奇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主子爺呀,奴才不敢欺瞞聖上。明珠確實找過我,要我替他說話,可是我沒答應。至於那個條幅,是明珠向奴才要的,奴才被他逼得沒法,才寫了胡弄他的。那上面寫的不是牧愛,而是‘收受’,請皇上明鑒。”

  “牧”是放牧牛羊的“牧”,“愛”是愛護的愛,如果是這兩個字,那確實是高士奇在拍明珠的馬屁,稱明珠給自己的是放牧人對牛羊的愛。可是這兩個字與“收受”,也就是收賄受禮的收受,草寫出來,又有點相近,如果是這兩個字,意思就全反了。不是高士奇向明珠獻媚,倒成了諷刺挖苦他“收受”別人的賄賂。高士奇這麽一說,康熙倒愣了。他從一大疊卷宗裏,抽出這張條幅來仔細一看,字寫得龍飛風舞,花裏胡梢,果然乍一看像“牧愛”,仔細瞧呢,又像“收受”,不禁笑了:“高士奇呀高士奇,你這奴才就會罵人,捉弄人。今天,又讓你逃脫了一關,給朕滾到一邊去吧。”

  高士奇慶幸地暗自笑了,康熙卻陷入了沉思,他在殿裏急急地走來走去,顯然是心中矛盾重重:明珠這奴才,恃寵壞法,貪贓受賄,確實是有負聖恩,不殺不足以平自己心中的怒氣。可是,明珠的案子又涉及到索明兩黨,背後有太子和阿哥們為爭奪皇位的明爭暗鬥。殺了明珠,索額圖會更加肆無忌憚,不好駕馭。這,不能不使康熙擔憂。嗯,不如先把明珠留下,再看一看,若真的該殺,那還不容易。

  這件事,太費心思了。康熙原來想立刻殺掉明珠的想法動搖了。他終於決定,再看一下,便向索額圖說:“即刻傳旨,革去明珠領侍衛內大臣,上書房行走和尚書職銜,留任散秩大臣隨班侍候。”

  “紮!”索額圖答應一聲退下去了。

  這一會兒,靳輔看得眼花絳亂,聽得膽戰心驚。他不明白康熙這麽恨明珠,又為什麽處分得這樣輕。他正在胡思亂想,康熙轉過身來問他了: